第三百七十章.現實
李耳終究還是在這天機穀的廢墟之內接見了蘇慶廣,即便他本人此時或許並不想這麽早的與蘇慶廣來對峙趙璿的事,但是他清楚,趙璿的事,他是早晚都得去解決的,他更加明白,這場爆發在天機穀上空的戰事,將會把他的名字是徹底的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會讓他成為一位被天下的江湖人都恥笑唾罵的人,會讓整座賁北侯都陷入巨大的輿論風波之中,更會因為趙璿的死,而讓自己成為蘇慶廣心中那根永遠都無法拔去的刺,讓天之殤成為二人之間一輩子都橫跨不過的隔牆。
什麽是現實?
這便是!
現實就是逼迫著自己不得不向生活低頭。
現實就是逼迫著自己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現實就是自己明明不喜歡,卻還得給他人裝出一副好喜歡的樣子。
現實就是自己明明很討厭,卻還得向那些討厭的人和事露出一副哈巴狗的姿態出來。
現實就是自己明明很委屈,卻還得向眼前的生活強顏歡笑。
現實就是自己明明很傷心,卻還得向身邊的朋友說一句我很好,沒關係。
現實其實就是想要逃避,卻又不得不去麵對的人和事。
現實其實就是想要隱瞞,卻又不得不去向陌生人敞開心扉的糾結和苦惱。
什麽是現實?
這便是!
此時李耳所麵對的問題,就是現實。
李耳不想這麽早的去麵對蘇慶廣,更不想讓自己以這般狼狽的模樣去麵對他所犯下的錯,可是,當他每天都能在穀內遇到對方的時候,當他每次從對方的身邊默默經過的時候,當他每次從對方的眼中讀出那種壓抑不住的憤怒的時候,他真的很心慌很心慌,甚至有的時候,心慌的他吃不下飯,心慌的他睡不著覺。
可是,難不成李耳就得學鴕鳥一般的將自己的腦袋紮進沙子裏麵,然後將自己的尾部是翹得老高?
不行。
這麽處理問題不是李耳的風格,甚至可以說,對於趙璿之死這件事上,若他當真在此時進行了這般的冷處理,那麽別說是外人了,就是他自己,也都會瞧不起自己,也都會咒罵著自己,因為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無異於是扇他自己的臉,是掘他自己家的祖墳一般。
該麵對的還是得去親自麵對,該解決的問題還是得去親自解決才行,老是一昧的想著要去逃避現實,這可不行。
所以,當今日還算涼爽,當此時的午後還不算太過燥熱的時候,李耳讓手下的人去通知蘇慶廣,讓對方來自己的這大帳說事。
至於李耳想要跟蘇慶廣去說什麽事,也許隻有他倆人最為清楚。
終於,當帳外響起了那細細梭梭的聲響,李耳這才急忙的端坐好自己的身子,然後靜靜的等待那個男人的到來。
門簾被猛地撩開,還不等李耳反應呢,一陣風便從帳外是掛了進來。
而在下一瞬間便看到,原本坐於蒲墊之上的李耳是被蘇慶廣給一拳打翻在地。
已經十幾日過去了。
在此期間,李耳一直都沒有找過蘇慶廣,甚至是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雖然兩人每天都會見到彼此,可是除了那一瞬間的眼神接觸之外,當真就不再有更多的言語交流存在了。
你究竟在想什麽?
你究竟在幹什麽?
看著麵前那不斷忙碌的陷陣司甲士們,蘇慶廣不僅的有些遲疑起來。
因為李耳這一陣子的反常舉動,就連智如妖的蘇慶廣都看不懂了。
在蘇慶廣看來,李耳本應在破了八界門之後就直接將這餘下的陷陣司駐紮更為西麵的明都才對,讓大軍在那裏養精蓄銳才對,畢竟對於陸鋒來講,一個小小的八界門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威脅,而眼下對於這位龍寰帝王來講,真正能威脅到他的統治地位的,應該是那位已經在玉林山脈以西駐紮了四十餘萬人馬的夏誌傑才對。
可是眼下的李耳所行之事卻不是按照蘇慶廣所推演的那般進行。
眼下的李耳並沒有讓那些能在這場天之殤的不幸中苟活下來的陷陣司趕赴明都,反倒是讓這群人馬就地駐紮,就駐紮在天機穀內,然後每天所安排下去的工作除了照顧那些還未痊愈的傷患之外,就是在竭盡所能的替八界門修複殘垣廢墟。
這一點,當真是讓蘇慶廣看不懂了。
你為什麽會這麽做?
你憑什麽這麽做?
你的理由是什麽呢?
又是什麽樣的動機才能讓你會如此的違抗皇命呢?
李耳?
你究竟在想什麽?
你究竟想要什麽?
所以,當蘇慶廣每天都看著那群忙忙碌碌的人在為了修複天機穀而努力的時候,他真的是被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給迷惑住了。
就這樣,一日複一日。
就這樣,一時又一時。
直至在這個午後,直至李耳派人告訴蘇慶廣,對方在大帳等他。
帶著猶豫的心,帶著疑惑的心,帶著憤怒的心,帶著不甘的心,蘇慶廣也不知怎麽想的,就這般鬼使神差地是讓自己來到了李耳的帳前,甚至連他本人都想不通,自己怎麽會來到這裏,可是此時的他再是困惑,他的身體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選擇了站在李耳的帳前。
看著眼前這微搭的門簾,想一想門簾之後的那副蒼老的麵孔,蘇慶廣不由得深深舒了口氣。
往事如梭
往事如梭
此刻的蘇慶廣隻能是不斷地在心中感歎,往事如梭。
終於,當趙璿的身影浮現在他的心中,當那頭純白羽鳳衝往天際的模樣浮現在他的腦海,蘇慶廣的麵色便再度的恢複的往日的那般冷酷麵容,而他的右手,則早已怒拳握緊。
將門簾輕輕地挑開,讓自己緩緩地進去,然後不等李耳開口,一記右勾拳便是狠狠地朝著對方的臉頰襲去。
說實話,雖然李耳的身體已經衰老的就如同個八十歲的小老頭一般,但是他本人的心智,卻還是身處在二十歲的階段,可以說蘇慶廣的這一拳,當真是打得他一肚子的火氣。
可是李耳卻不能去還手,因為這是他欠蘇慶廣的。
李耳就這麽被蘇慶廣極為野蠻的一拳給打倒在地上,是徑直的摔了個屁股蹲,也不知是因為自己的臉頰被蘇慶廣打了一拳,還是因為自己因這一拳而摔了個屁股蹲,總之此刻的他是不由得齜牙咧嘴一番,顯然是對方的這一拳當真是打疼了他。
然而這疼歸疼,李耳還是在這一拳之後,在一陣的齜牙咧嘴之後,是如同呆傻了一般,就靜靜的斜臥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就好似一顆沒有生命的石頭一般。
而蘇慶廣則是在打完這一拳後,是滿眼怒意的就這般惡狠狠地盯看著腳下的李耳,一言不發。
倆人這一陣的沉默,持續了好久好久。
久到倆人都忘記了時間的流轉,久到倆人都忘記了歲月的無聲。
但是,一昧的沉默不是解決辦法的途徑。
這一點,李耳清楚,蘇慶廣同樣清楚。
兩個人的彼此沉默,不能化解他倆之間的仇恨,也不能闡述清楚二人之間的誤解,在李耳看來,倆人此時的沉默,隻會加深蘇慶廣心中對於自己的誤解,隻會加深倆人之間的矛盾。
所以,在良久之後,李耳這才緩緩地用左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輕撫著方才被蘇慶廣擊中的臉頰,然後看似自嘲一般的輕笑一聲。
既然在這場戰事之中,自己已經扮演了惡人的角色,那麽眼下再讓自己扮演一會無恥之徒,又有何妨呢?
緩緩地抬起頭來,然後注視著蘇慶廣的雙眼,這才透著蒼老的聲線,慢悠悠的開口。
“蘇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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