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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徐老將軍(一)

  北風呼嘯,雪花飛舞,幹旱多風的定坊縣終於迎來了近十年來的第一場雪,人們競相走上街頭,看著這許久不見銀裝素裹的世界,發出一陣陣歡呼。


  “娘,這是什麽?”大街上也不乏稚氣的聲音。


  他們生而為人,就不曾見過雪,因而看著這漫天下起這白乎乎的東西,清澈見底的小眼睛裏滿是好奇。


  “這叫雪,是這世間最美麗的東西,沒有它,就不叫冬季。”身旁一個文人打扮的人,細心解釋,平淡的話語了,隱藏不住他心底的笑意。


  “好像毯子啊,我們可以在上麵打滾兒嗎?”有孩童詢問自己的大人。


  “當然可以,不但可以打滾兒,還可以打仗呢?”孩童的父親是一個長著娃娃臉的男人,靈動的眼睛,一看就知道童心未泯。


  “打仗?”就近的幾個男孩子頓時都來了精神,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樣子,讓娃娃臉男子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就是,這樣打!”娃娃臉男子順手抓起一個雪團,就丟了過去,不遠處他家孩子的身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白色的雪漬。


  “爹,看招!”他家孩子顯然是個聰明的,一看就會,立馬加入,於是這父子倆就開始“打仗”的曆程。


  其餘男孩子一看如此好玩,於是你爭我趕都加入,因為各自為戰,常常腹背受敵,因而漫天的雪蛋子,也說不定會落到哪一個人的身上。


  而街上顯然不都是這些孩子,因而被誤打的事情,發生的還是挺勤的,不過此時人們的心情都是欣喜的,大人們自然都不會在意。


  更有幾個手癢的,也加入了進去,一時之間,大街上雖然沒有攤位,但已然堪比趕集。


  隻不過眾人自然不會知道,在遠離縣城幾十裏的地方,有一隊人,卻因為這麽大的雪,而耽誤了行程。


  “公子,不好了!拉靈柩的車陷住了!”一個車夫模樣的人急急而來,看樣子簡直都要哭了。


  車上是他們家的老太爺,落葉歸根回到家裏,誰知正趕上這樣的天氣,下雪路滑不說,道路而也被掩蔽,這一不小心就栽進了溝兒裏,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他們要怎麽辦呢?


  當然,他們這麽多人抬出來也不是不行,但車上拉的是棺槨,按照習俗,不入殮,就不能著地,可要是帶著這麽大棺槨的話,就是再來一半兒人,也抬不動啊,因而趕車的才來問自家少主子。


  “廢什麽話啊?抬出來不就可以了?”很顯然公子也是個利落的,馬上就做了應對。


  “可是老太爺的棺槨……”車夫有些為難了。


  老太爺一生征戰戰功赫赫,在大鄴人們,更在這些身邊人的心目中,都是神,如今他死了,還死的這麽憋屈,他們又豈能再讓他老人家受委屈?


  “以杠為介,先放到我的車裏。”不遠的車裏傳來了一聲有些蒼老的女聲。


  “可是老夫人……”眾人聽到此話,於心不忍。


  老太爺慘死,老夫人三天三夜未進一粒米,後聽聞老太爺想回故裏,老夫人才有了些許的生機,如今睹物思人,眾人怕她承受不住。


  “無妨!”老夫人的聲音裏透著股子不容置疑的決絕。


  “按祖母所說的做!”俊公子自然知道自家祖母的脾氣。


  人們都說祖父當年神勇,殊不知,他的祖母也是巾幗不讓須眉,雖然平日裏看著就是一個普通的老婦人,但天知道,他的一身武藝都是襲自於祖母。


  他記得,他家祖父自從不再上戰場之後,就沒了別的愛好,就喜歡祖母虐他,從一開始的牙牙學語,到如今的弱冠之年,他的心裏盡是祖母的手下不留情,和祖父暢快淋漓的大笑之聲。


  “父親母親!你們太過分了。”他的父親總是想想辦法給他爭理,更是以天下太平為由,硬拉著他去學文。


  天真的他,遠以為以後就能擺脫祖父母的“魔爪”了,誰知道,這事實他淒慘生活的開始。


  試問誰家貴公子讀書,不是冬有暖盆,夏有專門人扇扇子?但是他就是個例外,他讀書從來就在院子裏。


  冬季寒風刺骨,祖母道,你這麽冷,先打套拳活動活動,而當身體活泛讀了一會兒之後,他家父親就會過來檢查了——這一問一答,當真讓他十分驚心,而多數時候,他都是答不上來的。


  那好辦,既然不會,就要懲罰,怎麽懲罰呢?和祖母對戰好了,於是旁邊又傳來祖父的笑聲。


  久而久之,他明白了,合起來,他父親不是來幫他的,而是看祖父母虐他虐的爽,也過來分一杯羹了。


  他這位父親可是名副其實的文人,據說當年的父親是想學武的,但祖父母不讓,硬是打了個狀元出來,讓朝上那些老牌武將刮目相看。


  但誰也想不明白,這老倆竟給兒子找了個武將的閨女,雖然該武將的官位不高,但他家娘親的武功還真是一等一的。


  “洗手作羹湯”?不存在的!雖然她想這麽做,但常常將家中弄得烏煙瘴氣,廚房更是三天兩頭被燒的麵目全非。


  但祖父母和父親吃著娘親燒的黑乎乎的東西,三人都是滿臉笑意,一邊吃還一邊誇讚:“今日的飯至少都是熟的。”


  看到如此的他,實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於是三歲開始,學習之餘,個頭兒還沒鍋台高的他,就搬個小板凳做飯了。


  第一次做飯,米沒煮熟,菜黑乎乎的看不出什麽質地,但和他家娘親不同,他的作品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嫌棄。


  更讓他忍受不了的是,一家人竟公然去從館子裏買了吃食,就大咧咧擺在他麵前,但就是不讓他吃。


  三歲的他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因此苦練廚藝,以至於後來他們一家別人宴請,都不去了,因為十年的功力,早已經遠勝飯館的所謂“大廚”。


  他就是在眾人的“折磨”中長大的,也逐漸理解家人的苦心,他知道眾人那是用別樣的方式讓他長本事,因而他對每一個家人都倍感珍惜。


  他更是天真的以為,他們都會這麽一直生活下去,直到一年前他父親的死去。


  那日阮碣灘過來找他的父親祖父商議,也是那時候,他第一次見一直愛笑的祖父流淚,第二日父親就出了門,以後就再沒回來了。


  他派人去找,才知道父親已然死在了清豐縣的盤龍寺,說消息確鑿,說是皇帝為了大鄴昌隆,將一眾德行高潔之人獻祭了,而之前聞名朝野的阮相爺,竟也在其中。


  再後來他家沒了主事之人,生活開始不濟,請不起下人,他們就開始親力親為,也是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發現,全才的並非隻有他自己,他的至親們不論在哪一方麵都高出他好多。


  徐家一門雖然家境不好,但貴在齊心,雖然因為徐睿廣的去世少了不少的阿諛奉承之人,但正因為這樣他們仍然守護著自己的本真。


  他原以為他們的家人會這樣永遠在一起,直到那日他那精神矍鑠的祖父竟變成了一具屍體,才知道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祖父的遺言——回故裏,於是一行人索性帶了大包小包,一起搬回故鄉來了,誰知竟路遇大雪。


  “好!”徐明喆點頭答應,於是一行人一起努力,終於解決了馬車的問題,可徐家老夫人則再不允靈柩離去,而是坐在棺槨一旁,一副“要是它搬走,我也跟去”的樣子。


  “啟程!”徐明喆有些憂心的騎馬到隊伍最前麵大叫道,而看這陣勢,應該他想在前方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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