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離別亭(一)
某一日,大風肆無忌憚的掃蕩而來,原本平靜的縣城霎時變成一片旋轉狂怒的海洋,飛沙走石,枯枝亂竄。沒有天空,沒有大地,隻有沙塵,到處飛舞到處咬齧,咬傷萬物,包括人們快樂的心情。
寧鬆蘿將門窗關的嚴嚴實實,帳簾放下,蜷縮在塌上,聽著外麵狂風的呼號,將被子裹得更緊些,突然覺得有些煩惱,有些擔心,還有些許說不清楚的寂寥。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環境,人們如何生活,她又要如何出攤?宋若雨知道,她聽到的聲音已然被關閉的門窗減小了不少,外麵不用想就知道,不是此時的所謂“呼號”這麽簡單。
“這鬼天氣……”寧鬆蘿的嘴裏的嘟囔著,將頭在被子裏深埋。
但入耳的依舊是風的聲響,到處都是沙的味道,周圍的空氣幹燥而帶著力道,讓寧鬆蘿覺得在屋裏也應該帶上麵罩。
這是縣城,還是大漠中央?寧鬆蘿不禁心情沉重,這裏都是這個模樣,可想而知外麵的世界又該怎麽樣。
這裏是交通要道,自古是人們運送物資的必經之路,因而才有人在此地聚居,依靠的就是這個商道。
而這裏的環境,好似並不適合作物生長,寧鬆蘿聽說,這裏氣候少雨多風,除了胡楊,幾乎什麽都不能生長,水資源更是匱乏,人們許久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就是這個依靠商道而興起的小縣城,好似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發的蕭條起來了,風沙太大了,此時此刻外圍或者離得商道比較遠的人們,此時已無法生存,而不得不遠走。
作為中心的縣城,這些年據說人口也不斷的減少,因為風沙太大,人們除了依靠商旅已經沒了別的生活來源。
而作為商旅來說,好似也越來越不喜歡在這裏修整了,先不說之前的匪患,就說人們供應的東西越來越單一,就讓眾多商旅不喜。
畢竟,商旅來這裏,就是為了更得到的更好的補給以及休息,可這裏的東西,不但昂貴,而且種類就那麽些,不禁讓商旅都不太滿意。
因而,除了萬不得已,商旅們都不願意在此地休息,而這裏的人口和生活,顯然就可想而知了。
想及此處寧鬆蘿就萬分擔心,既然周舉岩調到了這裏,那就自然要在這裏生活下去,而此時碩大的縣衙沒有一個衙役,她不用想就知道周舉岩的境遇。
再說,曲徑山本就不是個大方的,後麵又有太子跟隨做後盾,他要是不借機整治周舉岩,那他就不是曲徑山了。
而事實,果如寧鬆蘿所料,作為長官手下唯一的下屬,周舉岩從進縣衙大門,還沒閑下來一刻呢。
好在王白毫身邊還有不少的人的,當然知道,要是單憑周舉岩一人,那估計單單打掃,就需要半個多月,更不用提辦公了。
因而,曲徑山不得不放下成見,好好的和太子說明原因,然後從他那裏先借出人來,將縣衙弄出樣子,將縣衙裏麵的事情處理處理,然後再張貼榜文招收衙役。
說起來慚愧,堂堂大鄴王朝的衙役,竟被悍匪嚇破了膽子,或逃或躲,都不見了蹤跡,要想辦公,隻有將過去的實在招收不回來的官員先去籍,然後招收些新的才可以。
因而第一日,就一邊收拾一邊就張貼了榜文,讓那些被悍匪嚇怕的的官員召回,畢竟他們比較了解情況,到時候治理起來也比較方便些。
當然,定坊縣的情況特殊,環境不好,悍匪流竄,加之前三年沒縣官在任,因而縣衙成了擺設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所以,曲徑山上任後,更是放出風去,言明那些官員無罪,畢竟群龍無首,就算想有作為的也是不能說施展的。
還別說,真回來了一些,其中有官員有衙役,而最讓周舉岩想象不到的是,第一個來的竟然是個書生打扮的人。
一襲白衣,一身風骨,一臉正氣,渾身氣度,不嬌柔不造作,更不拿捏,而是邁著穩健的步伐第一個走進了縣衙裏。
“老爺,沈玉澤報到!”沈玉澤躬身施禮,不卑不亢,猶如一棵翠綠的竹子一般,讓人刮目相看。
“你之前是……”曲徑山的目的很明顯,那就是問此人之前的職務。
曲徑山顯然也不是傻子,他自然看的出來此人不俗,不出意外的話,之前應該是個有職位有實權的。
“在下乃是主簿。”沈玉澤看了曲徑山一眼,恭敬的說道。
主簿,一般就是掌管文書的佐吏,倒也符合此人的氣質,而有了一係列的文書,後麵的事情顯然要好做很多。
於是眾人都就開始,忙乎,隻不過周舉岩此時隻能做些雜物,因為官位低微,所得俸祿以後肯定也是很少的。
“唉!”想到這裏周舉岩也微微歎氣,畢竟他是男子,勢必要養家的,可是如此環境,他又要怎麽做才能自家娘子少受些苦呢?
難道要出去找些活計嗎?周舉岩一邊收拾一邊思量,心中暗暗決定,等這邊告一段落後,他就出去看看。
當然,周舉岩的想法,寧鬆蘿怎麽能不知?而作為一個寧家的子孫,寧惠明的閨女,她豈能和一般女子一樣,當真等著人養呢?
和渚紫筍說的一樣,女子和男子是沒什麽區別,二人都是家裏的一份子,盡些心力,也是應該的。
而之前,寧鬆蘿本就有自食其力的能力——給人看相,而此時讓她閑下來,她自己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所以,在塌上躺著,也不是很熨帖,蓋著被子也是翻來覆去,根本就睡不下去。
好在,大風肆虐的事情並不長,雖然依舊有風,但較之剛才的能力來說,顯然不可同日而語,也正因為這樣,寧鬆蘿才想出去走走。
這裏以後就是自己的家了,這裏的環境怎麽也要熟悉一下的,畢竟要是什麽時候迷路了,那豈不是要尷尬死?
打定這個主意,寧鬆蘿就穿戴完畢,倒不是費心動自己發髻和衣服,而是盡量嚴實的將自己包裹。
這裏的風雖然小了,但依舊很賊,那些被封刮起的細沙更是無孔不入,要是不帶麵紗或者麵巾的話,連說話估計都要吃土。
正因為這個原因,寧鬆蘿才好好的將自己捂嚴實——她出去,一則是看看周圍的環境,二則呢,就是想找個活計,畢竟在家裏這個幹坐著也是不是個事情,找個活計補貼家用,也是應該的。
於是寧鬆蘿就出了門,別說,街道上的人真的屈指可數,而旁邊的店鋪更是多數都已經關門了,有幾個正常營業的,也都在門外掛了厚重的簾子,顯然是為了隔絕風沙的。
當然,正因為有這些的門簾存在,將人的視線嚴重妨礙,讓人看不出這還是個什麽店,各家的招牌,早被肆虐的黃沙摧殘的不成樣子,寧鬆蘿都怕一個不小心,再給刮下來而傷人。
不過,今日寧鬆蘿顯然都不會進去,還是先熟悉一下這裏的街道和建築,到時候這裏就將是她熟悉的,怎麽都都不能迷路。
就在這樣,寧鬆蘿沿著這條路一邊走一邊看,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竟走到了路的盡頭——縣城的城郊,這裏種著很多的胡楊,一片片的胡楊林顯現,而不知是風小了,還是胡楊有防風固沙的作用,沙竟少了。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的霞光照在不遠處的離別亭上,將那裏正在離別的悲戚之情,又加重了幾分。
此時離別亭裏有一對男女,男的背著行李,而女子則在哭泣,因為遠,看不清楚樣貌,但寧鬆蘿依舊能感受的到他們的離情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