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好腰(一)
春社過後,人們開始告別倒春寒,雖然為時尚早,但那種屬於春天的溫暖氣息,已經開始在縈繞。
夜,輕柔得像湖水,隱約得像煙霧。月光像水一樣從天空中瀉下,靜靜地瀉在小院兒之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柔和之感。
忙碌了一天的寧鬆蘿正坐在院中,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聽著屋外樹林裏不知名的蟲兒吟唱,看著胖嘟嘟的“鍋蓋兒”在院角柴堆打滾兒撒歡。
“哞!”
剛剛送回去的高大娘家的黃牛正在吃草,由於頭部不停地擺動,脖子下的牛鈴便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
時值春種家家忙,雖然寧家乃是家傳鄉道,但身在鄉村,田地乃生活之本,寧家自然是有地的。
隻不過因為家裏人口少,所以家裏的田也很少,加之寧惠明不是個勤快的,而寧鬆蘿又是個女子,這就致使田地荒的草比苗高,收成就更不用想。
但好在寧惠明有技藝在身,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基本也算小康,而既然夠用,就自然不會管別的了,久而久之,連他們都以為自家無田,直到周舉岩借高大娘家的牛用,寧鬆蘿方想起來,自家的田也該春種了。
不過周舉岩顯然隻讓寧鬆蘿知道,並未讓寧鬆蘿操一點心,而是獨自趕著牛扛著犁,拿著一應工具,去了地裏。
待到晌午,寧鬆蘿正發愁吃什麽之時,高大娘就過來喊她吃飯了,說是周舉岩去地裏,整一整兩家的土地,中午回不來,麻煩高大娘多做一口,讓自家娘子也過去吃。
“真是個好相公啊。”身穿青藍布衫的高大娘由衷感歎:“你可要看緊了啊。”
高大娘這麽說,當然有原因,高大娘早寡膝下無子,隻有一女,名喚水仙,一年前與村中教書的先生定下婚約,可誰都沒想到,婚期將近,教書先生竟不辭而別。
有人說,見到教書先生在鎮中出現,拿著書畫,看樣子在販賣,又有人說,一個長相很是嫵媚的姑娘總上前搭訕,還對著他笑,再後來,教書先生就好似人間蒸發般不見了。
這就致使水仙的處境很尷尬,找人嫁不是,不嫁也不是,雖然明明不是她的錯,但顯然不能阻止他人的議論。
“周舉岩不會的。”寧鬆蘿宛然一笑,因為就算周舉岩找,她也管不著,就好似她心中自始至終隻有曲徑山一樣,她怎麽能苛求周舉岩心中隻有她一個?
“你可要上心啊,別給別人可乘之機,這樣,你拿著這些給舉岩送去,你看他沒忘記你的吃飯問題,自己倒什麽都沒帶。”高大娘熱心的囑咐。
“好!”話說到此,寧鬆蘿自然不能推辭,不管怎麽說,周舉岩也是她相公——雖然是名義上的,但人家下地,她送個飯,顯然還是應該的。
天空湛藍,萬裏無雲,和煦的春風吹拂,一切都好似牟足了勁兒,準備播撒下一整年的希冀。
而周舉岩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揮汗如雨,身體剛勁有力,農具呼呼生風,汗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滾動,顯出一種別樣的豪邁與野性。
真美啊!
寧鬆蘿由衷感歎!
人長的好就是優勢,同樣是幹農活兒,別人佝僂著腰渾身狼狽,這位卻能弄出如此強烈的畫麵感來。
不過有一點,還真讓高大娘猜對了,還真有別家的大姑娘小媳婦給周舉岩送秋天的菠菜,那目光,真恨不得直接黏在周舉岩身上方肯罷休。
“吃飯!”寧鬆蘿也沒想到,自己的聲音裏竟有股子酸酸的味道。
好在周舉岩並沒有因此打趣她,而是老老實實過來吃飯,吃飯期間,更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按理說,這樣的情形,十分正常,畢竟周舉岩就是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
但今天寧鬆蘿就有些受不了,畢竟有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看著,不說些什麽,實在是對不起眾位看官。
“相公,你看你的衣服都壞了,我給你縫縫可好?”不知道是掛的還是怎麽回事,周舉岩的袖子破了一塊兒,雖然不甚礙事,但畢竟影響美觀。
不過寧鬆蘿顯然不是糾結這些,而是對於剛說出的話臉紅,別說縫衣服,就是前麵這倆字,她從來都視作洪水猛獸。
“好啊!”周舉岩的眼睛裏依舊一片幽深,他將飯碗一推,還真走了過來。
“不然,還是……”寧鬆蘿有心反悔,畢竟她的針線,連幾歲的小童都比不上,拿出來也是丟人,再說給周舉岩縫衣服,她緊張!
伴隨著周舉岩靠近,寧鬆蘿幾乎都可以聽到她心髒敲鼓般的聲音,因為這貨身上的味道實在是特別了,特別的,寧鬆蘿真想一下撲進他的懷中。
說來也奇怪,人家身上的汗味兒都是酸臭的,但周舉岩身上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裏麵帶著股安心,捎著股力量,更伴著一種絕無僅有的牢靠,讓人甘願沉溺其中。
當然,寧鬆蘿也知道,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哈呼!”寧鬆蘿朝一邊猛吸幾口空氣,一鼓作氣,將周舉岩破損的袖子縫好,然後快速將碗筷收拾好,逃也似的離開了,留下看著歪歪斜斜針腳兒的周舉岩不知哭笑。
不管怎麽說,縫上就比不縫好,周舉岩安慰自己道,然後又一次投入到勞作中去了。
一天無話,到了晚上,寧鬆蘿這次沒再去高大娘家,而是獨自燒飯做菜,像別家的女子一般,等自家相公歸來。
隻不過人家吃完飯都是笑顏盡開,但他家卻是大眼瞪小眼,因為看著寧鬆蘿做的黑乎乎的一團,周舉岩真的不知道該怎麽下筷。
“放心,能吃!”寧鬆蘿在旁邊一個勁兒的寬慰。
當然,這也取決於寧鬆蘿的發明創造,她以為做菜煮飯實在是太浪費時間,於是索性將菜和飯做到了一起,所以才有了這樣的一頓飯。
“你吃了菜再喝飯,不是也要在嘴巴裏合在一起嗎?這樣做豈不簡單?”寧鬆蘿振振有詞。
“嗯!”周舉岩少有的沒有挖苦嫌棄,而是一口口的吃了下去。
而寧鬆蘿看周舉岩如此,也跟著吃了一口,臉上不禁露出苦瓜般的顏色來,實在是太太太難吃了好不好?菜糊了,米還沒熟,天知道周舉岩是如何吃下去的。
看著周舉岩刷碗的身影,寧鬆蘿摸了摸膝蓋上已經準備好的整治周舉岩用芥末,默默的封好轉身,走進了幽靜的夜色中。
隻不過她並不知道,周舉岩此時也正在看著她。
優美恬靜獨坐於院,此時寧鬆蘿散發出來的感覺,竟和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模樣般若兩人。
月光夜色香茗美人,寧鬆蘿想不到,此時的她竟在畫中。
“鬆蘿,鬆蘿在嗎?”
就在此時,門外的敲門聲打破了原有的幽靜,將二人都驚動。
“誰啊?”周舉岩馬上擦擦手,過去開門,而後寧鬆蘿也跟了過去,因為門外的喊聲簡直不要太熟悉,不是好友渚紫筍又是哪一位?
“紫筍啊,有事嗎?”寧鬆蘿連忙將好友讓進來坐下歇腳,並貼心倒上一杯茶水。
“鬆蘿啊,我記得你說過你們家有這個虎骨膏吧?我想要一貼。”渚紫筍臉顯慚色,很顯然要東西的行為有些不齒。
虎骨膏是一種藥物,主要功效用於筋骨疼痛,四肢麻木,跌打損傷,閃腰岔氣等,因為裏麵有虎骨的成分,所以家裏有也珍稀的很。
“你閃著哪裏了?”寧鬆蘿擔心的拉住好友詢問
“不是我啦,是王大哥。”渚紫筍低下頭有些害羞,殷紅的臉頰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的晶瑩剔透。
“王,大哥?”很顯然寧鬆蘿對這個稱呼有些陌生,雖然村裏姓王的不少,但少有和渚紫筍關係匪淺的。
“就是獵戶!”好在周舉岩明白,沒讓渚紫筍繼續尷尬。
“我記得他上次因為春社祭的時候就扭了腰,難道,他如今還沒好?”周舉岩和王蟠毫乃是好友,可能都是因為是外來的原因,二人比較能說到一起去。
“是!”渚紫筍充滿擔心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