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翠鬢荷戈上將壇(30)
“倒是有幾分明家氣象。”麵對陰承運那宛若魔狂一般瘋長的殺氣,景玗並未介意,見陰承運手中兵刃似不趁手,還頗為體諒地吩咐道,“去取你家的雙鉤來,我等著。”
“不需要!”明載物拔出佩刀的同時從身旁家丁手中奪下另一柄刀,從胸腔深處發出一聲嘶吼,便揮舞雙刀向景玗直撲而來——這些年來,為了掩飾自己明家後人的身份,他早就改鉤為刀,將明家鉤法改為雙刀法,於狡黠詭魅中更添幾分霸烈。這裹挾了十數年顛沛怨憤的起手一刀砍來,氣勢上竟是比當年的明載物都毫不遜色。
景玗縱馬站在兩支隊伍中間,騰挪不開,見陰承運來勢凶猛,當即提氣抬腳往下一跺,從馬背上躍起直跳出兩丈開外。然而胯下馬不及躲避,被陰承運一刀開膛破肚,慘嘶一聲轟然倒地。被戰馬飛濺出的鮮血一驚,原本三股人馬圍成的圓圈瞬間就讓出了一箭之地。景玗引著已經紅了眼的陰承運退到空處,冷笑一聲讚道:
“好刀法!若是十四年前,倒是能入得天下英雄之列。”
“嗬……嗬啊!”聞聽景玗稱讚,陰承運似是愈加怒發衝冠,手中刀舞得罡風驟起,三五步內無人可以近身。眼見著對方洶洶而來,景玗也不硬接,反手將長刀刀勢往地上一掠,以刀風卷起一道沙牆的同時急退數步……陰承運不知是計,以刀風強破景玗掠起的沙牆,繼續愣著頭朝景玗後退的方向直撲而去,卻聽得麵前忽然傳來一句低吟:“鴻蒙一刀!”
還未等陰承運反應過來,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然閃至眼前,他下意識地舉雙刀交錯格擋,卻聽得“哎呀!”“當啷”兩聲驟響,眾人再定睛看時,陰承運手中的兩口刀一柄已經被景玗生生劈斷,刀背嵌進了另一柄刀刃口內足有五寸多深,瞬間失去了戰力。
“氣勢尚可,可惜,內力心性都差多了些,遠不若當年與你父親交手那般酣暢盡興。”景玗甩了甩手中長刀,看了眼雙手虎口俱被震裂,卻還想從家丁手中奪刀再戰的陰承運,好意勸說道,“算了吧,剛才那刀要不是我有意留手,你現在早就斷作兩截,殉我的馬了。”
“為……為何?”陰承運顫抖著一雙鮮血淋漓的手,從家丁手中搶過又一柄刀,卻發現當自己再一次麵對景玗時,已經沒有了適才血湧上頭的那份勇氣——剛才那快若雷霆的一刀,於一招之內便震碎了他的魔狂,也斷送了他一直以來“親手殺死景玗”的妄念,剩下的便隻有不甘、迷茫、困窘、焦躁……以及被執念裹挾過久,幾乎成習慣一般的衝動。
“為何……為何隻有你可以?”用流血不止的手虛握住唯一的一柄刀,陰承運麵色猙獰,可吼出的言語卻如同孩童一般混亂而缺乏底氣,“為何隻有你,為何隻有你可以做到?為何隻有你可以竊取他人的榮寵?為何隻有你可以豪奪他人的江山?為何隻有你可以搶走他人的命運?我……我不甘心!我要把你搶走的一切都奪回來!我要把我的爹娘、我的家庭、我的身世、我的江山……統統都從你手裏奪回來!”
“嗬,原來如此。”麵對陰承運聲嘶力竭的控訴,景玗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恢複了嘴角那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原本聽說南疆有人蓄意謀亂,以至泠陵六年都不能建成商堡,我本想親眼見識一下到底是哪路梟雄……卻原來隻是這麽個無賴小兒,掃興至極!”
“什……麽?”自己半生忍辱偷生,費盡心機鋪就的一場謀算,雖未成功,但也是陰承運這坎坷流離的人生羈旅中唯一值得自誇的成就。誰曾想到了景玗眼中,竟隻是等同“無賴小兒”……手中染血的刀再一次被握緊了,被屈辱和不堪再一次清空大腦的陰承運忘記了兩人間巨大的實力差距,重又舞刀衝來。
“嗤!”失去了耐心的景玗這一次沒有留手,而是旋身讓過陰承運的同時回身一刀,準確無誤地紮透了陰承運的右腿。照麵不過兩招,陰承運就已經雙手被廢,一腿貫傷,隻剩一條完好的左腿能堪堪站住身形。麵對搖搖欲墜的陰承運,景玗以衣袖拭去刀上血跡,揚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泠陵山道方向:
“當年明家的報應,是南疆諸多家破人亡的流民百姓寫就的;至於你的報應,就讓她們來親手定奪。”
景玗說著便收刀回鞘,踱步站在了玉羊身前。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卻見孟極和花鬱玫正帶著隊伍,引著一群衣衫淩亂,滿麵塵灰的女子們從山道上匆匆而來。那些女子手中或握著柴刀,或擒著梭子,或提著柴棍,形容看起來狼狽不堪,但個個麵有喜色……然而當這些女子看見城門外站著的那兩名衣著鮮亮的巫老時,眼神忽然就變了。
還未等站在家丁身後的巫老們反應過來,那些灰頭土臉的女子們便化作了一群母狼,群起號叫著將他們從家丁隊伍裏拖了出來,劈頭蓋臉一通亂打亂刺,眨眼工夫兩個巫老就沒了聲息……被女子們的瘋狂行為嚇住的家丁們甚至沒來得及阻止她們,有些站得近的被濺了一身血,還在那裏恍神發愣。
待腳下的巫老徹底不再動彈,眾女子們抬起頭來,眼光逐一掃過麵前眾人,最後落在了陰承運身上——此時的陰承運已經認出,這些女子都是從自家大寨中逃出來的蠻女,然而她們的眼神卻令他不寒而栗,記憶中那些綿羊一樣溫順無害的女子,不知何時便換了內裏,模樣雖然仿佛,但如今這些女人的體內,個個裝著一頭渴血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