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番外篇、翠鬢荷戈上將壇（20）
是夜，眾人盡皆酣睡沉沉的陰家大寨內，一個迅捷的影子忽然出現在後廚倉庫內——大寨的狗晚間多數都被拴在前後大門附近，因而隻要搞定女班院內的那一條，其餘時候穿行於寨內，其實反倒不用耗費多少心思……人影用一支細釵挑落後廚庫房的鎖，閃身進入，掩上房門，隨後從頭巾內抽出一根火折子，在地上擦亮，用手攏著光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庫房裏存放的東西不少，各種幹貨醃臘層層疊疊地懸掛在房梁四周，腳下各種五穀雜糧亦時時絆腳……然而人影尋找的目標似乎非常明確，她徑直穿過周遭雜物，去往堆放酒壇的那個角落，並且很快就從中找到了兩個新入庫的酒壇。
借著手中火光看清封蓋一角熟悉的標記後，人影的嘴角似乎隱現出一絲笑容。她旋即熄滅手中火折，摸黑著起開封蓋，伸手摸了摸裏麵的內容物——指尖傳來的不是酒漿液體那粘稠的觸感，而是某種粗糙的顆粒物……在確認了裏麵的東西後，人影飛快地將壇子重新封好，解下頭巾將兩個壇子一同裹成一個包裹，小心翼翼地抱在懷內，轉身從庫房內摸了出去……
與此同時，山下驛亭內，唯有一間房間的窗戶還隱隱透出燈光。
“恒兒他們已經出發了嗎？”眼見著波暗羅回來複命，玉羊放下手中正在草擬的奏章，對來人道。波暗羅此時已經在隔間裏換回女裝，聞言如實答複道：
“已經送出山去了，我們自山上下來以後，青青便帶隊跟上少爺他們的隊伍，我們看著他們由小道往東邊去的……此地雖然民風粗野，但懾於陰家等豪族之威，一般來說這個季節倒是沒有土匪草寇之患，娘娘不必過於擔心。”
“青青帶走的都是唐家精銳，尋常在禦林軍裏都是能以一當十的那種，這個我倒不是特別擔心。”玉羊說著，伸手翻了翻麵前的一疊稿紙，抬頭凝眉，看向站在房間另一頭的花鬱玫道，“花大家，先前你說，有打聽到陰家與境外海盜有勾連，這事查實了沒有？能不能拿到人證物證？”
“隻是聽這裏的漁戶們說的，今天我帶著藍竺那孩子去海灘邊走了一圈，向漁民們問出了點情形。”花鬱玫上前一步，再一次向玉羊和波暗羅詳細講述了自己一行人在白天裏打探到的消息，“那些漁民說，每年天氣晴好的望月夜裏，山中大寨就會有人下來，向船民雇傭船隻往東南方向海盜聚居的龜尾島上去……那裏礁石環繞，上岸後又有灘塗，尋常時候容易擱淺，便隻有趁朔望大潮時才能進入。那裏的海盜雖然常有襲擊商隊海船，並沿岸襲擾東南兩境邊鎮，但並不叨擾此地的近鄰，所以這裏的百姓也就不以為忤。”
“去的都是些什麽人，可有問清楚？”玉羊接著道。
“漁民們隻負責拿錢載人，對於坐船的都是些什麽人，他們並不在乎。”花鬱玫搖了搖頭，謹慎回答，“我們隻打聽到通常是十來個人，還會帶著箱籠等物件，有時還有帶有女眷……那些人上船後並不攀談，若被問起來，便隻說是去探望龜尾島上的親戚……尋常裏沿岸的富戶，也不時有人丁會被海盜裹挾，家人會雇船去島上贖人，船家也樂得行個方便，做個功德……但這樣頻繁往來，甚至於一年跑多次的，卻是獨此一份了。”
“結合剛才師姐帶回來的消息，這位‘陰家老爺’的禍心……恐怕不小。”玉羊從稿紙堆中抽出一張白紙，下意識地勾勾畫畫，直到將一張紙都填滿了斑斑墨跡，“一開口便是千斤生鐵，當年我那口子從西域謀物資時，都不敢這麽明目張膽……也罷，此獠目下羽翼未豐，正是鏟除的時候——下一次望月夜是幾時來著？”
“好像就是……”波暗羅打開窗戶看了眼弦月，又點著手指算了算道，“應該就是九日以後。”
“看來我們還要多些手腳。”玉羊的筆尖在紙上一頓，在某一行字跡上畫了一個圓圈道，“九日後夜裏，便由花大家帶人埋伏於山路與海灘之間，務必要將那些聯絡海盜的人證帶回來！”
“娘娘，這事如今越查越險，還是權且回宮，等聖上回來再做打算吧！”眼見著圍繞“陰家大寨”的謎團越來越大，花鬱玫隱約感到了些許不祥氣氛，向玉羊勸告道，“現如今我們人手有限，能夠查到這些消息，已經實屬僥幸。若是再繼續下去，一旦被對方嗅出些動靜來，後果難以預料！娘娘千金之軀，不能夠長時間駐足於這種是非之地，恰好今日收到東平侯密信，說聖上在北疆大勝，不日即將還朝。娘娘還是趁眼下尚未暴露行程，早些回去，免生事端吧……”
“不日還朝？啥時候？”聞聽景玗已經在回國路上了，玉羊持筆的手沒來由就是一哆嗦，“他上次出境追繳戎狄，不是足足打了半年多嗎？怎麽這次才兩三個月就急著往回趕了？”
“信是通過唐家渠道傳過來的，沒說具體什麽時候。”多年侍奉帝後的親隨們都知道，國中眼下能鎮得住皇後娘娘的，還是唯有當今聖上一人而已。見搬出景玗要回來的消息，玉羊瞬間就慫了三分，花鬱玫連忙趁熱打鐵道，“境外行軍，本就有氣運成分，如今聖上大勝，心情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所以趁現在尚無大禍，娘娘立馬趕回京城，說不定還能趕在聖上還朝前……”
“不行，從南疆到長留城，路比從北疆回來難走，而且搞不好就算現在回去也來不及，我們還得繞路龍龜崖把孩子們接回來。”玉羊點著手盤算了一下回程，將心一橫道，“橫豎家法已經逃不掉了，還不如趁他還沒回來前把事情收拾妥，如此師出有名，我就算認罰也比較有麵子……反正東西已經送到山上了，十日以後，隻要山上火起，我們便有勝算！”
聞聽玉羊如此決斷，熟諳其心性的波暗羅和花鬱玫不由得對視一眼，彼此在心裏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皇後娘娘這是又犯擰了，這時候勸她放棄不若於火上澆油，隻會助長她的逆反心理而已……兩人在房內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了半天形勢，到頭來果然沒能撼動玉羊的決心，最終隻能上令下從，各得手諭分頭安排十日後的行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