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番外篇、翠鬢荷戈上將壇（17）

  翌日，泠陵山頂陰家大寨前，忽然響起了一陣清晰悅耳的騾馬鈴聲。


  山門前的獒犬叫得鴉雀紛飛，早有機靈些的哨衛門子從哨卡內出來，迎上山道一探究竟——之間僅供兩馬並行的崎嶇山路上，悠悠走來十餘匹騾馬組成的一支馬隊，從為首一匹卷毛紅鬃馬上跳下個衣飾華麗的胡人胖子，手撚兩撇卷曲的胡子看起來分為喜慶，一邊朝山門走來一邊滿麵堆笑道：“哦呀，敢問哪位大爺闊以領窩去見尼們家滴老爺啊？”


  “你是何人？來此作甚？”見眼前的胖子一身綾羅，周身所飾的金銀珠寶也非尋常之物，那名門子頓時多了些心眼，作了個揖小心問道。胖子客客氣氣地答了一禮，指了指身後的騾馬，對門子解釋：

  “如大爺尼們所見，窩是個做生意滴——這些都是窩滴貨物，都是從四海八荒搜集來滴珍品，保證闊以讓尼們家老爺一飽眼福……窩聽說尼們家滴老爺是這山裏最有錢最慷慨滴好銀，所以專程前來請尼們家老爺看貨，順便也可以談談其他做生意滴事情嘛……”


  泠陵雖然偏僻，但因為地處國境南疆，東麵不遠又臨近海岸，所以自古以來便是南疆貨貿交流地之一。早在昆吾年間，行商走販便年年往來，故而山民們對於各色商隊並不陌生，但胡人麵孔的商隊領隊，卻是少見。那門子見眼前的胖子衣飾華貴，談吐間也有豪闊氣概，於是乎伸手作了個揖，讓其他幾個門子看著來人，自己一扭頭便鑽過山門，先回寨裏稟報去了。


  且說這來路不明的胡人胖子，便是波暗羅喬裝而成——昭景恒得著了家父的真傳，外加在彎月城時，一眾女弟子們或多或少也都跟羅刹蠻學過些許手藝，故而如今這個“胡人富商”可謂惟妙惟肖，半點破綻都不帶走露的……在門口等了半天，不見先前的門子出來，那胡人胖子伸手從腰間摸出幾粒碎銀，分別塞給麵前的幾個門子，又從馬隊裏取出一匹上好的錦緞，交給其中一人道：


  “麻煩則位大爺，尼再幫窩進去叫個門嘛！窩是真心實意過來尼們這裏做生意滴！窩這裏有上好的錦緞，也要收尼們這裏的繡錦，麻煩尼們去找老爺說說好話，行鍋方便……就算不樂意做生意，交鍋朋友也是闊以的嘛……”


  那些門子收了胖子的銀子，不得已便隻能再派一人，進了山門前去打探情況。然而那胖子似是性子挺急，沒過多會兒便又央求另一人進去問問究竟……如是過了大約一炷香工夫，先前最早進寨的那個門子跑了回來，對胖子道：


  “老爺請您進去，說想看看貨。”


  “誒呀，終於讓進了！”胖子伸手一拍大腿，從自帶的小馬紮上一骨碌站起身，抬手朝著身後吆喝道，“把東西拿上，走咯！”


  隨著她的這一聲吆喝，身後自有五六個仆從抬起兩個大藤箱，晃晃悠悠地跟在了胖子身後。門子探頭詢問箱子裏是什麽東西，胖子隨手揭開其中一口藤箱的蓋子，露出裏麵的絲錦道：“都是貨物，給尼們家老爺看貨用的！大爺們行個方便，等窩談成生意出來，再請尼們下山吃酒！”


  門子們剛剛得了銀錢，見箱子裏也的確都是些絲織錦緞，別無他物，便揮揮手順勢放行……胖子在幾個家丁的引路下穿過山門，一路走進大寨，剛過前影壁，就見一個個子不高，但身材格外魁梧的漢子迎上前來，朝著來人橫跨一步，上下打量了胖子一眼，冷眼笑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從何處來？”


  “哦呀，敢情則位就是老爺了吧？尼好尼好！”胖子上前一步，雙手撫胸行了個見麵禮，隨後賠笑道，“窩是從大食國來滴上任，窩叫做……呃，巴依西木！非常感謝老爺今天願意敞開大門歡迎窩，而窩滴商隊一定會為老爺尼滴慷慨回報以無上滴富貴！”


  “大食國？為何會跑到如此遠的南疆來？”麵對態度殷勤的胖子，陰承運微微皺起眉頭，看著對方道。巴依西木有些赧然地撚了撚胡須，從容解釋道：“尼們祝餘國滴生意如今不好做啊——到處都是商堡，也就到處都是商隊，尼們國家的商人帶出來的商品又好價又低，窩們實在比不過他們，於是就隻好到還木有商堡滴地方來，碰碰運氣咯……從這裏一直往東，還可以收些海貨，現如今假如不跑遠一些，像窩們這樣滴小商隊就賺不到錢，唉！實在是太難咯……”


  “原來如此，看來兄台也是為當今世道所苦。”聞聽對方如是說，陰承運的麵色稍有緩和，側身讓出道路，向對方示意，“那就請兄台往前廳移步，與我一起看看貨，聊聊商路如何？”


  “好極好極！老爺尼先請！”自稱“巴依西木”的胡人胖子一手扶著肚皮，另一手也做了個“請”的動作，與陰承運互相客氣著往前廳而去……步入大寨前廳，裏麵的陳設令“巴依西木”幾乎目眩——這裏除了某些天虞城內常見的時玩珍設，亦有孔雀屏、珍珠簾、瑪瑙盞之類的當地珍寶，由偌大的整根沉香木劈作的茶幾上，一棵豔如朱砂的珊瑚樹娉娉婷婷，輝映著滿珠光寶氣，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