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激蕩天下（67）

  一時間羽箭如同飛蝗一般，不間歇地朝著女子所站的飛簷方向蜂擁而來，然而每一支都逃不過半路被截的命運，沒有一支箭能夠傷到那名女子分毫……見弓箭無法奏效，氣急敗壞的曾文觀一聲令下，又有十數名刀斧手衝過橋頭，一腳踹開女子所在樓台的底下大門，便要往上方衝去……


  “呼……”隨著樓台大門大開，一股紫煙自內而出，頓時便將衝進樓內的人裹入其中。等在樓外的人半天不見動靜，便派出第二隊人馬前去一探究竟——不看則已，一看卻見第一批衝進樓內的十餘名刀斧手都已經躺倒在了底樓地板上，個個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接著衝進去的兵吏見狀，立刻嚇得轉頭就走，四散出門。


  “……第二樁裏通戎狄信，閉市引戰為己私，動亂北境引禍水，人人當噬此狗豕……”樓台上歌聲飛揚，然而箭雨卻無法讓琵琶聲停下，樓外的刀斧手也因畏懼毒煙而不敢入內。曾文觀在轎內聽著聲聲控訴幾乎心膽俱裂，紅著雙眼對轎外怒吼道：

  “快！放火燒樓！燒死她！”


  一聲令下，不多時便有吏卒從街口巷陌處抱了柴薪回來，悉數堆積在橋邊樓外……然而未等火起，忽然卻聽得琵琶驚弦一聲，隨即從樓台窗欞內又站出一個人影來，朝著樓下眾人厲聲吼道：“退下！朕倒要看看，今日誰還敢當眾謀逆弑君！”


  樓下眾人定睛看時，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有些個時常出入皇城的官吏險些膝蓋一軟就要跪下——窗內之人身披一件明顯是戲服的劣質龍袍，但音容氣質，五官身量無一不酷肖已經被宣布“駕崩”的淳和帝，就連氣急時跺腳罵人的動作都別無二致！


  “曾文觀，別人不敢謗你訟你，朕卻是要試試你心中究竟還有沒有天理王法，還敢不敢再行一次大逆之舉！”樓台之上咬牙切齒朝下怒罵的，正是如假包換的淳和帝本人——自換裝易容跟隨慕容栩逃出空桑城以後，淳和帝一路上曆經種種艱險波折，總算平安回到了京城附近。在武運城外，淳和帝遇見了從前隻聞其名的地龍會舵主陸白猿，從對方口中得知了曾文觀過去結私營黨，裏通外敵，謀逆已久的種種勾當。


  講真一開始的時候，淳和帝對於陸白猿所說的諸般罪行，其實是半信半疑的——畢竟曾文觀雖然可惡，但地龍會在淳和帝心中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存在。然而在聽聞城中傳來新帝登基的消息，聞知曾文觀最終選擇扶持的是年幼的瑞王而非先前聲稱的太子時，淳和帝才“幡然醒悟”過來——廢長立幼，傻子都能看出這存的便是改朝換代之心！先前淳和帝曾以為曾文觀謀害自己，有可能真的是為了扶持江山社稷，然而如今聯係了陸白猿所說的種種惡行後，淳和帝對於曾文觀的厭惡憎恨已經達到了極點。


  先有裏通宦官，假造聖旨，弑君謀逆在先；如今廢長立幼，把持朝綱，手握重兵在後。外加地龍會所提供的勾結戎狄，結黨營私，製造冤獄，謀害賢良等諸般惡行，現如今淳和帝已然相信，曾文觀才是一手造成自己如今江河日下，國祚動搖的元凶禍首！於是乎為了祖宗傳下的江山社稷，淳和帝答應陸白猿的請求，與慕容栩一同來到五丈橋前以命相搏，以向世人揭露曾文觀的種種惡行。


  “……假的，都是假的！”當聽到淳和帝的聲音從空中響起的那一刻，曾文觀的手腳頓時就變得冰涼徹骨，在轎內深呼吸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強壓下起身衝出轎子的衝動，以著歇斯底裏的聲音嘶聲咆哮道，“先帝已經駕崩！這是地龍會派來擾亂民心的妖人！給我射下他們！馬上射下他們！”


  “朕看你們誰敢動手！”眼見著樓台下的弓箭手們正猶豫著是否要彎弓搭箭，樓上的淳和帝見狀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當著眾人的麵解下網巾發髻，向眾人展示腦後缺損頭發的一處傷痕道，“爾等睜大眼睛看好了！這是朕幼年時同皇兄們一起打馬球，不小心從馬上摔下留下的傷痕！當年因有此傷，朕被立為儲君時還被曾文觀率領百官攻擊過舉止輕佻，發膚不全……曾文觀，如今你瞎了嗎？不記得有這回事了嗎？”


  淳和帝腦後有傷一事，是內廷中並不算機密的一樁逸聞，淳和帝平日裏穿常服時喜歡仿作修士散發遮掩，而穿禮服時冠冕也需要額外特製。皇城內不少宮人官宦或多或少都知道，京城裏也有好事之徒於茶餘飯後編排過相關的不少段子……現如今這塊傷疤一出，樓下的人便更加不敢動手，任憑轎內曾文觀吼得連聲音都變了調，但排列在五丈橋前的一眾弓箭手與刀斧手，誰都不敢再朝樓上做出任何動作。


  兩邊正僵持間，忽聽得樓內又傳來一聲大笑，一個矮小而靈活的身影繞過淳和帝站上窗欞邊緣，隨手拋下一把黑白棋子，對著樓下的轎輿儀仗道：“曾文觀，你可曾想過自己也會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