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激蕩天下（61）

  眾人合力推開天花板，來自地表的清新空氣立刻湧進了地道內。唐無梟帶著另外兩名唐家刺客先攀上地表，在檢查了一圈發現沒有異常後便伸手將羅先等人都拉了上來，同時道：“是城外，已經出城了。”


  一行人互相搭著手先後爬出地道，舉目四顧，隻見地道另一頭連接的是城南官道旁的一座小廟。地道口就設在神台底下，倒的確是十分隱蔽。唐無梟與羅先繞著廟宇四周走了一圈，隻見竹林婆娑，沒有半個人影，神台上的貢物也已經化作灰土，看起來許久沒人進來打掃過了。


  “看起來像是城南的樣子，從那邊不遠處可以看到南禦苑。”借著已經西斜的月色，唐無梟打量著遠處依稀一道綿延的牆影，對羅先道，“接下來怎麽辦？是要接著往東走，去那個什麽新竹山莊嗎？”


  “天色快亮了，如今就算我們馬上出發，要趕到新竹山莊也已經天明，而且那裏知道的人太多，貿然過去，不太保險。”羅先抬眼望了望清冷的月光，隨即搖頭道，“依我之見，不如今晚先進林子裏歇息一天，待明晚入夜以後，再趕去山莊一探究竟不遲。”


  “這樣也好。”唐無梟聞言點頭表示讚同，於是乎眾人便徑直穿入竹林中，沿著林間小道往東走了一陣，最後在一條小溪邊停下暫歇……這時天色已經蒙蒙亮，一直跟在羅先身旁的向鶯兒偶一抬眼，忽然驚呼：“你受傷了？”


  “啊？”羅先被向鶯兒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左肩的衣服上不知何時破了一處新豁口，血已經將破口周圍的織物浸染了一大片。羅先低頭看了看傷勢，對向鶯兒笑道，“沒事的，剛才去抓那個總管的時候，我沒想到他會隨身帶刀，所以被紮了道口子而已……不過隻是破了點皮，他沒用上力，我之前都沒感覺到……而且走了那麽遠的路也沒事，應該不會中毒的樣子……”


  “衣服解下來，我給你包紮！”向鶯兒的語氣果決地不容質疑。羅先在原地愣了三秒鍾，隨即聽話地倚著一根竹子坐下，同時解下半邊衣袖道：“那個……我有點怕疼，你稍微輕點啊……”


  向鶯兒聞言剜了他一眼，那看似淩厲的眼神底下，卻飽含著無限深意與難以言明的衷腸……剩下的唐無梟等人盡皆自覺地走開了十餘步，將溪邊一處背陰的位置完全讓給了二人。向鶯兒用火鏈打著火來，又從腰間解下一枚小刀，順著火苗細細燎了一遍刀子，隨後快速將火焰踩熄，將燒紅的小刀按向羅先肩頭：“……忍著點！”


  “嘶……”流血的皮肉上飄起一縷青煙，羅先咬著牙關將已到嘴邊的呻吟吞了回去。察覺到主人的異樣，被羅先藏在懷內的金蛇頓時冒出頭來，朝著向鶯兒噝噝吐信。羅先見狀連忙一把摟住蛇頭，防著它傷到向鶯兒，同時勸道，“你……離我稍微遠點兒，別被它咬到。這孩子動作快，有時候我也來不及抓住它的。”


  “對不起，都是為了我……”向鶯兒心知五蛇都是羅先自小喂養的心愛之物，如今為了從皇宮中救出自己，羅先一氣拋出四蛇皆不知所蹤，身邊留下的便隻剩下了這唯一的一條金蛇而已。眼見著向鶯兒瞬間紅了眼圈，羅先將金蛇塞回到懷內，小聲安撫道：“沒事，蛇的話，以後我還可以讓四哥給我從國內捎回來的，再養就是了……但是你的話，沒有了就再也沒有了，所以用它們四個……換你的話……我不會後悔的！”


  “但是……你之前也說過，你們國家把從小一起養大的蛇叫做‘同命蛇’……”向鶯兒忍著眼淚從懷中掏出藥瓶，將裏麵的粉末細細撒在已經被燙過的傷口上，再取出手巾紮好道，“四條蛇，就是你的四條命……我，我隻是一個出身青樓的舞姬，還進過宮，還……我……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一個人說了不算的啊！”趁著向鶯兒還沒來得及收回手，羅先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同時從自己袖中掏出了一件物事，遞到了對方手中，“呐，這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我還給你啦。”


  向鶯兒低頭看向掌中，隻見那枚被羅先體溫緊緊包裹的物件，赫然便是當年自己交予對方的那枚銀簪！已經湧到眼眶邊緣的淚水再也按捺不住，向鶯兒拿袖子擦拭著滿臉淚水，呐呐道：“你個傻子！你不知道風月場裏的姑娘都是學過這一手的嗎？你就沒想過我那時候就隻是拿話哄你的嗎？”


  此話一出，羅先那綠寶石一樣的雙眼頓時瞪大了，他疑惑地上下打量著向鶯兒，似乎是在等待她把答案繼續說完。仿佛是被如此幹淨澄澈的眼神徹底擊潰，向鶯兒抽噎著握緊銀簪，低聲囁嚅道：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隻是沒想過還能……活著回來！我想……我想像師父和大娘子一樣，用自己的力量做一番事業，我想試試我能用自己的力量，將這個逼死苦難人的世界改變到什麽地步……我是煙花女子，我沒資格像那些名門閨秀一樣，去念想話本冊子裏的一世一雙人……所以……那天……我跟你告別，就是真的告別！你不來救我也沒有關係，路是我自己選的，你沒必要把自己也卷進來，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那個，我給你的刀呢？”羅先仍舊隻是抬眼看著向鶯兒，語氣平靜。孰料此話一出，向鶯兒的聲音愈發顫抖了：“送人了……我把它送給廣瓊了……她要去刺殺北狄王，那刀在她身上比在我身上有用……你看，我就是那麽實際那麽寡情的一個女人，所以你用不著……用不著……”


  “有些東西可以送人，有些東西是送不掉的。”羅先握起向鶯兒的手，將她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處，“你答應過我，隻要我把簪子還給你，你就會跟我回去看看我的國家……這句話，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