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激蕩天下（27）

  “……怎麽這麽熱？”淳和帝躺在龍床上順了半天氣，仍舊覺著心中鬱悶無比，順帶著便感覺身上也燥熱起來。薛公公聞言，連忙起開一旁的蟠龍金爐，用火鉗從裏麵掏“炭塊兒”……淳和帝睜開眼瞅見薛公公起出的“炭塊”似乎與以往不同，於是出聲問道，“慢著……今日你燒的這是什麽炭？”


  “啟稟聖上，這叫‘蜂窩煤’，算是石炭的一種。”薛公公聞言，將手中的火鉗塞給一旁端炭灰盆的小太監，連忙轉身回複道，“最近京城都流行燒這個，燒的久煙味兒小，價錢還比尋常的銀骨炭便宜了一半……現如今城裏兩市就數這個最搶手，內務府的曹公公也是大清早的派了人去市口守著，才能買得到的。”


  “蜂窩煤？哪兒來的？”看著炭灰盆中黑黝黝的煤塊兒，淳和帝狐疑地皺起了眉頭，“什麽人造的？為什麽弄這麽個造型？”


  “回稟聖上，這煤……從行商那裏運進來的。”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薛公公也有所耳聞，為了避免引起淳和帝不悅，他刻意回避了蜂窩煤的真正出處，“聽說，好像是蜀中出產的石炭……經過處理煆燒以後製成的，之所以做成這樣，說是能燒得久些……”


  “蜀中？”淳和帝聞言，一骨碌從龍床上坐了起來，腦海中頓時掠過這些年來景玗進貢給他的各種稀奇玩意兒，“……可是從西境來的？長留城？”


  薛公公聞言不敢答話，淳和帝見狀心中明了，頓時大怒，從龍床上起身，一掌掀翻小太監手中的炭灰盆，朝著薛公公吼道：“又是那白子搞出的奇巧妖物！如今那妖孽正在餘澤荼毒朕的江山，你們卻在宮裏燒他製成的妖物取暖！昨兒慶壽殿走水，裏麵燒的是不是也是這玩意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妖物至災，果然是妖物至災！來人，把內務府的曹總管也推出去斬咯！隨後派禦林軍巡查東西二市，搗毀所有‘蜂窩煤’！今後國中但凡有敢再燒這玩意兒的，一縷按忤逆論處！”


  “聖上息怒！老奴不知，老奴真的不知此物有如此幹係啊！”聽罷淳和帝一言不合就又斬了一個總管太監，薛公公嚇得立馬滾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同時嘴裏迭聲嚷嚷道，“那姓曹的膽敢買進妖物呈奉聖上，的確罪該萬死！萬幸聖上乃真龍之體，庇佑國朝萬民，這才隻燒了一座慶壽殿以警我等……求聖上開恩，念老奴一世忠心，隻是身賤眼拙，才進了此物驚擾聖上……望聖上開恩哪！”


  薛公公一邊哭喊著連連磕頭，一邊拿腳踢身後抖成一團篩糠的小太監，叫他趕緊滅了金爐，將其中的蜂窩煤都換成銀骨炭……因為蜂窩煤實在便宜，如今宮中又正拮據，故而以蜂窩煤替代銀骨炭也已經有些日子了。內務府中一時也找不出足夠的木炭來，末了隻能到被燒毀的慶壽殿裏抽了幾根品相好些的焦木來，劈作炭火送進暖閣中交差。


  蟠龍金爐在木炭的犧牲下重又熊熊燃起，淳和帝的心情直到此時才稍微好了一些。見地上的薛公公還在磕頭不停，額頭上已經擦紅一片，淳和帝隱隱動了一絲憐憫之情，轉身丟下一句道：“算了，起來吧——你是侍奉朕最久的老人，想來也不會有意為之，念在此次初犯，罰俸一年，別的就算了！”


  “謝……謝聖上隆恩！”顧不上額頭殷殷滲出的血痕，薛公公連忙扶著已經跪麻的雙腿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吩咐小太監取來溫酒果品，親手替淳和帝斟滿一杯後道，“有妖物小人衝撞聖上，聖上您要殺要剮都使得，隻是切勿氣壞了龍體，那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唉，朕何嚐願意殺人剮人？隻是最近這些事兒……你說說……”淳和帝接過金杯滿飲一口，便又拍著大腿抱怨道，“國中作妖不止，如今就連這宮裏也不太平……你說要不要請些個修士方家來，搞個場子鎮一鎮這些妖祟，會不會好些？”


  “聖上，這些事情您應該在朝上問諸位大人，老奴半生居於深宮，見識淺薄，實在不認識什麽高人修士啊。”薛公公用布巾擦幹淨手，又連忙剝了兩枚橘子奉上。淳和帝伸手接過便掰開丟進嘴中，再次凝眉道：

  “……別提那些酒囊飯袋！今日臨朝，朕讓他們保舉良將，去平那白子作亂，結果你猜怎麽著？那禦史大夫常思齊……他……他居然把朕給保舉上來了！還說什麽‘鎮妖驅邪，亦是天子護國之證’！朕是天子！是真龍！這還要什麽證明嗎？最可惡的是那個錢雲浩！朕讓他領著禦史台，是監察百官為朕分憂的！可他倒好，跟著那常思齊一並給朕下絆子！也要架著朕去效法先帝‘禦駕親征’……這幫亂臣賊子！我看他們就是盼著朕早日龍馭上賓，好另扶旁人上位……若不是祖製不讓殺言官，朕今日就要把這群王八蛋統統推出去砍咯！”


  “聖上息怒，息怒！”薛公公聞言，一對兒老鼠眼在眶中轉了兩轉，忽然有了主意道，“錢大人如此統率言官，確實有犯上之嫌……但是老奴卻覺得，這事兒……莫不是祖宗送給聖上的一樁大功業？”


  “功業？這話怎麽說？”淳和帝聽見此言，剛剛稍稍舒開的眉頭便又緊皺起來，轉頭對薛公公道，“你若是敢胡說八道，小心朕今日就拔了你的舌頭！”


  “老奴惶恐！但老奴一片忠心惟奉聖上，聖上就是要拔老奴的舌頭，也不妨先聽老奴把話說明白呀！”薛公公說著便匍匐於地再次一叩到底，隨後膝行湊近淳和帝道，“聖上，老奴不懂兵法，但卻懂些算數——如今聖上身邊有三件寶貝，可保聖上定克白妖，促成這護國安邦的一樁大功業！”


  “三件寶貝？”淳和帝疑惑地撓了撓胡須，心裏大致過了一遍這幾年收過的寶物，最終發覺一無所獲，隻能接著追問道，“哪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