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激蕩天下（25）
京師，武運城，皇城中。
淳和帝最近的日子過得也不甚稱心——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戶部入賬的銀子還沒給捂熱就轉手被兵部調去發了各地糧餉，幾乎一個子兒都沒剩下，連帶著今年京城中的一應年節慶賀活動，都不得不一並取消……這讓以往沒事都喜歡惹些熱鬧來看的淳和帝頓時感到鬱悶不已。
除了賬麵告急以外，內宮之中最近鬧出的幾樁小事，也讓淳和帝惱怒不已：因為天子手緊，各宮的娘娘們的月俸也隨之縮水，如此這般下麵的宮娥太監們到手的月錢更是大不如前……對於過慣了奢靡生活的宮中用人來說，缺錢不是什麽難事，橫豎各個宮裏值錢的物事比比皆是，想辦法妙手空空就是了……以往偷竊宮中財物出去變賣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因為宮中寶貝多，各宮娘娘和天子也數不過來，自然懶得嚴查。但今年情形有所不同——因為偷東西的人實在太多，即便每個人過手的不過也就幾個杯碗盞碟，但時間一久，淳和帝和各宮娘娘們還是有所察覺了。
事情的起因是太後某日去長青苑靜修，忽然想起去年壽誕之時，壽禮中曾見過一個七寶玉磬，樣子看起來甚為合意，於是便命人去取，以做敲磬唱經之用……未曾想看守長青苑的太監早將此物偷出宮去，此刻自然是找不出物件來。太後心知此事緣由，於是乎當即令人拿下幾名管事太監，並派人將此事告知了淳和帝。
偷東西偷到了自己親娘的壽禮上來，內宮中人膽子和胃口已經大到如此程度，也是令淳和帝意想不到的。在聽了太後派來的嬤嬤傳話後，淳和帝勃然大怒，下旨清查皇城中一應府庫物事，若有缺少，拿不住賊梟的，便惟各宮管事問罪。
也是淳和帝平日裏疏於管束，從來沒有點檢過寶庫賬冊，也因此不知道宮中查檢府庫的套路——於是乎禦令剛剛發出的當夜，宮中便傳出“走水”的亂聲來：位於宮城正中的慶壽殿著火了！
一聲“走水”響起，宮中頓時亂做一團：宮娥太監們哭的哭跑的跑，就是沒人想著該如何滅火救災……好在就住隔壁慶壽宮中的應美人反應敏捷，當下命令關閉宮門，不回去救火的宮人太監一律當場杖斃，這才堪堪穩住局勢，折騰了兩三個時辰後才將慶壽殿中的火光全部撲滅。
慶壽殿是昆吾皇家用來操辦各種節慶儀式的專用場地，其府庫中也收納了數量最多的祭祀典儀用器和各方朝貢之物，而這次火起的地點，正是位於慶壽殿後側的內務府庫……外加應美人關閉宮門時，又堵住了幾個裹了物事試圖往外走的宮人太監，於是乎這火怎麽著的，便也一目了然了……
此事最後牽連甚廣，內務府中原有職官三千餘人，直殺了千把個才略消淳和帝胸中一口惡氣……可如此一來這年也沒法過了——橫豎慶壽殿燒了，血光也見了，這年景還沒見開春便過得如此晦氣，不要也罷！
這一天如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淳和帝禦駕臨朝，想在朝堂之上暫時躲個清靜，哪裏能想到朝堂之上也正有一場蓄謀已久的暗局，正等他踩進圈套。
“眾卿今兒都有些什麽事啊……”淳和帝沒精打采地升了朝，正想著走個過場就宣布散朝，隨後便找梁元道去紫寰殿暖閣內下棋——這梁元道寫字擬表雖然是一把好手，但下棋卻是個臭棋簍子，每每博弈之間總是頻出昏招，輸急了還會耍賴……偶爾找這麽個對手嘲弄取樂一番，倒也是這無聊氣悶的歲末寒冬裏一樁閑暇趣事。
“聖上，餘澤守將許謙之急報！”淳和帝腦中的棋局還沒起先手，樞密院知院佟勳壽佟大人便頭一個站了出來，上前奏報道，“西境禦守景玗，私募民兵，矯旨發兵，如今圍困餘澤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許謙之手中兵力不濟，恐不能長久抵擋，請求朝廷派遣援軍，發兵支援！”
“景玗？怎麽又是他？這才消停了多久？”淳和帝聞言大不悅，皺著眉如是問道，“他能有多少兵？能比許謙之的人還多？”
“回稟聖上，據許謙之所報，景玗麾下人馬……應不少於十萬之眾！”佟勳壽的話讓朝上眾臣不約而同地抽了一口涼氣，淳和帝聽罷也感到後頸一涼，急道：“十萬？他哪來的那麽多人？”
“回稟聖上，先前豫州知州有報：景玗路過貞陽城時，似是與那穆向炎合兵一處，另其手中有旨，便從虎踞山中也調了人馬一同南下，如此說來，倒也能湊出十萬之眾。”淳和帝話音未落，堂下的吏部尚書便站出一步，如實答道。淳和帝聽了有些惱火：“誰給他的權力調的朝廷人馬？虎踞山是誰把守的？幹什麽吃的！還有十萬人馬過境這麽大的事，他豫州知州上報了你都不告訴朕，你這吏部尚書是給誰當的？”
“回稟聖上，虎踞山守將蔡叔樊前些日子暴發急病，突然就死了。”沒頭沒腦地挨了淳和帝一頓訓斥，上了年紀的吏部尚書頓時有些委屈，“正因為茲事體大，所以老臣才命那豫州知州詳加追查，想著待確定人馬數字並內裏實情後再奏報聖上……也是為了替聖上分憂啊！”
“罷了罷了，今天先不問是誰的責任，咱們先想辦法把事平了再說！”聯想起內宮中尋贓問責之後便燒了宮室，淳和帝將手一擺，表示追究責任的事以後再說不遲。而此問一出，堂下忽然便冷清了起來——剛剛還議論紛紛的百官一個個都端著笏板垂首而立，裝聾作啞，竟沒一個出來主動答話的。
如今朝堂上的尷尬，也是許謙之失算——原本景玗麾下兵馬，攏共不過八萬之數，他上書十萬並非隻為湊個整，也是為了誇大餘澤情勢，希望朝廷能盡快派兵救援……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現如今整個昆吾國裏已經湊不出如此數目的兵力來了——除去四疆邊陲不能動的必要守備兵力之外，各個大營內可以調動的兵力，如今已經都發往了彭澤，總數也不過十數萬之多……而如今景玗麾下就有不少於十萬的兵馬——他去年才兩萬多人，就敢攆著北狄光複了半個北疆，如今他有了十萬人，又能幹出些什麽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