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激蕩天下（23）
玉羊答應一聲，轉頭進去屏風後麵，不多時便抱著個白白胖胖的漂亮孩子又轉出來。慕容栩一見著小孩子便來了興致，一邊拿手逗弄一邊對景玗打趣道：“誒，先前你們結婚好久都不見動靜，我還有些擔心來著，沒曾想一年多不見，這會兒就有兒孫滿堂的架勢了：我看你媳婦兒那肚子可是不小了，幾個月了？這一個是沒趕上，我看下一胎能不能找著件拿得出手的賀禮來，回頭也混個義父幹爹啥的，沾沾你家的福氣……”
“……這一個不是我家的，這是你家的。”景玗從玉羊手中接過恒兒，冷著臉對慕容栩道，“他是合玥生的兒子！”
此話一出，慕容栩頓時如遭雷劈一般怔在當場，直愣愣地打量了景玗數息工夫之後，臉才“騰”一下子變得通紅，一邊試圖伸手去抱孩子，一邊張口結舌地解釋道：
“怪我，怪我……那天喝多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不過我也絕對沒有要賴賬的意思！當時沒告訴你是因為你說想讓合玥代表景家打一次‘天下會’再議親不遲，合玥她也是這麽打算的……就那麽一次怎麽就有孩子了呢……誒誒誒，你別伸手！我認我認，隻要是合玥生的我都認！你給我點時間我這就準備彩禮去你家提親……不過話說回來，合玥人呢？我得先找孩他娘給賠個不是啊……”
聽見慕容栩如此說話，景玗的臉色霎時變得更加深沉了，他將孩子往自己懷中緊了緊，避開了慕容栩伸出的胳膊。慕容栩隻道是自己壞了景家門楣，景玗還在生自己的氣，正待涎著臉去賠不是時忽然一眼瞥見玉羊眼中滾滾湧出的淚光，這才察覺到氣氛有異：“怎麽了這是？這孩子……有啥不對勁的麽？”
“合玥……沒了。”景玗啞著嗓子護住孩子，緊緊盯住一步以外的慕容栩道，“在貞陽城裏……家中來了刺客，合玥為了護住玉羊，動了胎氣，難產而死……所以這孩子……我給取名叫‘恒’，也是合玥的意思，說希望這孩子……能長壽……”
“嗬……你別開這種玩笑！”慕容栩嘴角抽了抽，僅剩的右眼露出一道詭異的光芒，直指向景玗責難道，“我知道你埋怨我，埋怨我壞了合玥的名節，也壞了你家的名聲……但是玩笑也不是這麽開的！你要殺要剮，我站這兒但凡動一下腳指頭，都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但你要這麽咒合玥我可就不依了啊……”
“我沒開玩笑。”景玗將恒兒交還到玉羊手中，用肩膀將二人擋在身後，打斷了慕容栩鄭重道，“你節哀順變……合玥，去年就已經沒了。”
笑容瞬間凝固在了慕容栩臉上，他直愣愣地站在火盆前看向景玗和玉羊，仿佛不認識二人一般久久不出一聲……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忽然發出一聲輕笑，隨即振衣出帳，對身後二人吼道：“你們騙我！我不信！”
出了帳中，慕容栩便如同中了魔一般，狂奔著掀開一個又一個帳篷的門簾挨個查看……玉羊的帳篷本就置身於家眷區域內，這時候景家女眷們大多已經睡下了，忽見帳篷內闖入了一個魂不附體的男子，鬼魅似的一邊念念有詞一邊俯身翻看著地上躺著的人臉，整個內眷區域頓時亂聲四起，女子的驚叫與幼兒的啼哭聲響成一片……
家眷區傳來的異動很快引來了巡邏的守衛，這天正輪到景合琪帶隊負責內宅區域的夜巡工作，見有人影從女眷帳篷中衝出，景合琪一個箭步就趕了上去，一把拽住對方的肩膀同時喝道：“什麽人？”
“合玥，合玥……”來人聞聲轉過身來，恰與景合琪打了個照麵，一看之下兩人都愣了，隻不過慕容栩愣住是因為合琪那酷肖姐姐的相貌；而合琪卻是怔神片刻後，忽然爆發出一聲傷獸一般的嘶吼，隨即兜心一腳將慕容栩踹翻在地，騎在對方身上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好打。
待景玗趕上前來，叫著眾人好容易才把合琪架開後，慕容栩才堪堪得以從地上爬起來——他的嘴角被打破了，鼻子也流血不止，左邊臉上的布巾被掀開，露出火燒後瘢痕遍布的傷疤，讓整張麵孔看起來愈發猙獰……合琪的這頓老拳將他打蒙了，卻也打醒了：合琪會如此憎恨自己，便隻有一種可能……
自己便是那個奪走了他唯一胞姐的凶手！
慕容栩支撐著身體想從地上站起來，可還沒等坐穩身形，便隻感到喉間一甜——隨即“哇”的一口鮮血噴吐而出，人也即刻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待慕容栩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
為了防止再生事端，景玗將慕容栩接到了自己帳中，親自看管——這會兒慕容栩睜得眼來，回頭便見休留羅先景玗三人圍著自己站了一圈，眼神中無一不透出隱憂之色。慕容栩見狀苦笑一聲，對景玗道：“這麽說……真沒了？”
“真沒了。”景玗看著一夜之間仿佛憔悴了半世的慕容栩，不忍地垂下雙眼道，“人埋在貞陽……你若有意，回頭我可以帶你去祭掃。”
慕容栩聞言久久不語，隻是喉中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仿佛每一下都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氣息都悉數吐出一般，他似乎是竭力地想要將自己體內的生命力全部抽空……過了很久，這種隨時會斷氣一般的抽吸終於停了下來，慕容栩閉上了僅剩的獨眼，對著麵前眾人道：
“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耳邊似乎響起了多人的腳步聲，慕容栩睜開眼，卻看見景玗還守在麵前，不由扯出一抹苦笑道：“就這麽防我尋短見？”
“你要下去陪她，我不攔著，隻是恒兒生來就沒了娘，如今若是又要沒了親爹，我怕他將來會怪我。”景玗伸手挪過坐墊，在慕容栩身旁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小包物事道，“這是玉羊昨天晚上特意找出來，托我轉交給你的——當時從貞陽城內撤出時，行程倉促，她整理合玥的遺留物事時，就跟自己的混在了一起，如是便有不少東西一直隨身帶著，直到昨天你來，這才想起要整理一番……都是些胭脂釵環之類的物事，你若想要留些念想，便交給你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