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激蕩天下(22)
5���那名老童生當時便留宿在昭家客舍之中,那天夜裏沒睡踏實,便眼睜睜看著一同前來的眾生中有兩人偷偷起身,開門出去。老童生以為對方是出去起夜,碰巧自己也有些內急,就惺忪著眼起來跟著出去了……未曾想跟著兩人走著走著便到了水寨門口,兩人中的其一弄出聲響來引開守衛,另一人則迅速放下門栓橫木,將大門虛掩……不多時便聽得門外有腳步響動,一夥蒙著黑巾的匪徒推門而入,在兩人的指引下徑往昭家大院方向而去。
老童生躲在一棵老樹背後看得真切,想要逃出卻發現門外還有匪徒把守,不得已隻能將係發的青巾扯了下來,學著匪徒的模樣蒙了麵,又從一旁的花圃之中撿了把鐮刀防身,這才混進匪徒隊尾,想跟著看個究竟……未曾想那群人一進院門,便開始四處殺人放火!老童生被嚇壞了,找了個機會從隊伍中遛出來,爬到院外的一棵參天古樹上躲避搜查……那群匪徒一路燒殺直到天色將明,才留下一地狼藉血塗,帶著無數財貨人命揚長而去。
直到鄉人得到消息,請來官差前來查訪之時,已經嚇破了膽的老童生才敢從樹上下來……但因為受驚過度,老童被收押後便生了一場大病,大半個月都渾渾噩噩,逢人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官府見實在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又確實查不出此人與水匪勾結的證據,便隻能將人從獄中放出,讓他回家慢慢養病。
老童生在家休養了足足半年工夫,才漸漸恢複了元氣,神誌也清明了一些,漸漸回憶起了當晚看到的一些事情……然而此時,“昭家血案”已經落槌定音,官府勘定是當時昭華臣豢養的門客暗通水匪,半夜殺人劫財。老童生雖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但因為膽怯懦弱,始終不敢與人言說。然而心中又始終覺著有愧,再三折磨下便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以致學業廢弛,人也沒了精神氣……數年以後,新帝繼位,大赦天下,餘澤學子又有了進京趕考的資格,但老童生因為積弊已成,心魔難除,半生便再未考取過任何功名,如是便成了鄉人眼中的廢物閑漢,除了在書院裏幹些打雜的活計以外,也再沒能找到別的存身之道……
老童生一世坎坷磋磨,卻不敢與同鄉人吐出半點真情,唯恐被當時的水匪再找上門來,殺人滅口……如此隱藏了真相二十餘年,才堪堪遇到慕容栩這個通情達理的外鄉晚輩,才壯著膽子將自己一世的擔驚受怕和盤托出……那曾想慕容栩越聽雙眼越紅,越聽呼吸越是粗重,末了在對方訝異的注視下,便隻是哽咽著回了一句:
“真是……蒼天無眼!如此惡行……竟然二十餘年全無所報!”
老童生呐呐附和了一句,不多時便趴在酒桌上沉沉睡去了……待醒來時酒家已經打烊,酒賬也已被人結清,而慕容栩就此不見蹤影。
數日後,府衙那裏又傳來一則吊詭的傳聞:說是衙門裏似乎遭了賊,但仔細清點卻什麽東西都沒少,唯獨府內負責看家護院的兩條獒犬被人毒死了,存放卷宗文書的庫房有門戶開啟的痕跡……除此之外,什麽異樣也沒找到。
“拿到了當年調查此案的卷宗之後,我發現了一些疑點。”慕容栩放下手中已然喝盡的茶杯,對景玗和玉羊道,“案宗上對於當天在昭家死傷的人名皆有記錄,除了跳湖失蹤與被燒毀屍身的以外,對外宣布便隻有宋叔叔和陸老前輩他們幾個未查訪到行蹤,因此便斷得是他們勾連水匪,引狼入室……但根據那老童生所說,我專門去查了當天在水寨中罹難的餘澤生員名單,再對照那老童生所說的幾個人名,我發現其中少了兩個人。”
“那兩人……是姓柳,還是姓龐?”景玗看了一眼慕容栩,接過話題道。
“答對了,都姓柳!”慕容栩看著景玗默契一笑,繼續道,“順著這條線索,我又去查訪了柳家餘孽的下落——在他們位於餘澤老家的宗祠之中,我查到了那兩人的後續情形:兩人在水寨事發以後都改了名字,但宗譜上卻留下了塗改的痕跡……其中一人被卷入先前的楚王屯田一案中,已經流配死於外鄉;另一人如今做了魚市把頭,我便將他‘請’到船上,仿照廚子切鱠問了些許前塵往事……那人臨死前告訴我,要他這麽做的人是後來的柳家家主,也是繼任‘青君’之一的柳九嬰。”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景玗將置在火盆上的銅茶壺提起,為慕容栩又續上熱茶道,“如今柳家除了在青龍湖內的柳相徭以外,其餘人應該都已經回到餘澤舊宅之中了。”
“一報還一報,當年他們便隻留我這一條獨苗而已,所以如今,我也隻留他們家一脈香煙。”慕容栩伸手撫了撫左眼上蒙著的布巾,冷然一笑,“水寨以外的事,你們便不必管了,如今我來,便是專為幫你們破這水寨,也是為了要柳相徭的項上人頭!”
慕容栩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卷圖軸來,遞給景玗道:“這是我在柳家老宅莊園內找到的,應該是柳九嬰所繪製收藏的水寨地形圖,以及其中他有所布置的幾個機關防禦點,圖中皆有標錄……你們且拿去研究,看看能不能想出破解的方法來。”
玉羊聞言大喜,伸手便搶先從慕容栩手中接過圖軸,正想打開時卻聽見從屏風後傳來幼兒呱呱的啼哭聲……慕容栩聞聲麵露訝色,但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衝著景玗和玉羊賀喜道:“你們已經有孩子了?恭喜恭喜!”
聞聽此話,景玗和玉羊齊齊變了麵色。還沒等慕容栩再問什麽,景玗便輕歎一口氣,轉頭對玉羊道:“去把恒兒抱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