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激蕩天下(9)
閑話少敘,於是乎一千各懷鬼胎的朝廷士卒,便與景玗帶來的八百義兵站成了相向兩陣。轅門內外此時已經站滿了看熱鬧的朝廷軍,而景家人的麵色卻異常肅穆,冷冽霜寒仿佛呼嘯於這片曠野上的北風一般。
兩軍列陣,按照傳統總是先要彼此叫陣罵戰一番,於氣勢上先較個高下,再以刀劍論輸贏。此番比武自然也不例外——朝廷軍按照隊列順序進入沙場後,頓時個個開啟嘴炮模式,將在營中憋了許久的閑氣悉數化作汙言穢語,朝對麵的景家義兵傾瀉而出……然而令他們摸不著頭腦的是,對麵景家的隊伍安靜地異乎尋常:即沒有人張嘴還口,也沒有人重整隊列。所有兵卒都沉默著矗立待命,一張張年輕的麵容因為同樣的表情而顯得異常酷似,也因為鬥笠的掩映而顯得如同棺材鋪裏常見的紙紮人偶一般,看起來頗有些瘮人的寒意。
這邊廂朝廷軍罵了數息工夫,見對麵始終不回嘴,便也隻能罷了——比武的時間限定為一炷香,如此便是半刻也不能耽誤,罵架的流程走完,接下來就是刀劍無眼:朝廷軍的隊伍內弓弩手早已裝填好了箭支,專等兩軍接近到射程距離後,便開始射殺目標。
“一隊二隊,預備……”而再次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對麵的景家人並沒有任何試圖衝鋒上前的動作。伴隨對首前一名掌旗兵的呼喝,位於最前排的景家義兵集體單膝跪下,與身後第二排的隊友一起快速從背後解下銅管,架在臂上,將銅管的另一頭指向了對麵的朝廷軍陣。
“放!”伴隨一聲令下,還未等朝廷軍的弓弩手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便隻聽“啪啪啪”無數聲炸響,擋在第一排的長槍手就已經嗷嗷慘叫著倒了一片!對麵的義軍手中銅管冒起一陣青煙,但誰都沒看見裏麵射出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也搞不明白那些讓長槍手們哀呼不已的流血傷口到底是怎麽憑空出現的。
僅僅隻是一個照麵,第一排的長槍手便幾乎倒了一半,還沒等亂了陣腳的朝廷軍們及時做出反應,那邊廂便隻聽得“一隊二隊換藥,三隊四隊準備”如此這般的口令,剛才手持銅管的前兩排義軍頓時齊齊趴下各自擺弄武器,而他們身後的第三第四排隊友則接替了他們原來的位置,以同樣前排跪後排站的姿勢,向著麵前的朝廷軍舉起了手中銅管。
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炸響與硝煙,眨眼之間剩下的那一半長槍手也倒了個幹淨,第二排的弓弩手也沒剩下幾個了……對麵兩發齊射,自己這邊連射程都還沒夠到,便已經幾乎折損了一半的戰力,剩下的後兩排長刀手見狀,個個麵麵相覷,幾乎嚇得目瞪口呆。
“三隊四隊換藥,一隊二隊準備!”又是一聲高昂的口令響起,原本趴在地上的前兩排義軍頓時一個挺身紛紛站起,再一次做出了與第一次射擊時一樣的準備動作,並將剛才射完第二發的隊友們擋在了身後……還處於愣神狀態中的朝廷軍見狀頓時嚇破了膽子,紛紛怪叫著丟下麵前還有生息的隊友,轉頭就要朝轅門方向逃跑。
沙場中央忽然響起一聲呼哨,景玗帶來的那支騎師隊伍忽然從斜刺裏衝出,快速插入到了朝廷軍逃兵與轅門之間,這些人手中也握著與義軍步卒相同的銅管,見朝廷軍迎麵奔來,便橫馬停下舉管以待,同時齊聲大喝道:
“定西侯有令:一炷香之類,此圈中還能站著的人,皆為可殺!”
這一陣大吼驚醒了還試圖往軍營內逃竄躲藏的朝廷軍,見退路已經被截斷,他們立時放下手中兵刃,雙膝跪下朝麵前的馬隊拱手求饒道:“各位好漢饒命!我們輸了,我們投降!求各位饒我等一條性命……”
適才還狺狺狂吠吵嚷不已的千餘名朝廷精兵,轉瞬間便再也找不到一個還站著的存在。景玗轉頭看了眼身邊用來計時的線香——才剛剛燒完了一半。
眼見著自己的人在半炷香工夫內便已經輸到慘不忍睹,魏滿即便是早就做好了要犧牲這千人性命來換取景玗歡心的準備,但此時此刻,還是覺得異常疑惑與丟臉:剛才那些銅管到底是什麽武器?那些頭戴鬥笠的義軍又是施了什麽妖法?才能夠如此精確快速地擊潰了自己營中的絕對精銳,而自己卻毫發無傷?
“魏將軍,您怎麽看?”這邊魏滿還在出神發愣,那邊廂景玗冷不丁便丟來一句問詢,險些把魏滿嚇一哆嗦……好容易穩住心神,魏滿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麵色,拱著手作著揖對景玗賠笑道:
“侯爺好陣法!魏某硬是沒看出其中端倪來,如此願賭服輸……隻是魏某有個不情之請:侯爺您看倒在場上的這些弟兄,多數著實傷得不輕,您看能不能仁慈為懷,賜下些銀兩來,好叫這些弟兄們收著治治傷……”
“連我這邊一個人都沒傷到,還有臉來問我要撫恤銀?”景玗聞言立時變了臉色,眉峰一挑便毫不客氣地出言譏諷道,“魏將軍是否搞錯了什麽?我是替聖上來整軍備戰,檢閱兵力的,不是來替你發放餉銀的!”
“這……”魏滿沒想到景玗會一言不合便即刻變臉,當下頓時局促起來,一對兒老鼠眼在滿是橫肉的大臉盤子上提溜了兩圈,硬是憋出一句道,“那……敢問聖上旨意何在?侯爺既是要點兵,也要有聖上禦令為證!”
“旨意還在路上,但是今日,我便要將這襄武關駐軍悉數接管!今後軍中令行禁止,唯我景家號令!”景玗從腰間連鞘拔出赤霄刀,拄在麵前道,“煩請魏將軍即刻交出虎符,同時點齊營中校官,來我跟前聽訓!”
“你……你這是偽傳聖旨,詐取虎符!”魏滿總算聽出了整間事情中最不對勁的問題所在,當下跳起來直指景玗道,“景玗你好大的膽子?魏某麾下好歹還有兩萬精兵,你怎敢如此誆我欺我?”
“兩萬精兵裏,挑不出一個能站著撐過一炷香的勇卒,不過都是些酒囊飯袋,留著又有何用?”景玗眼皮都還沒抬一下,身邊早有親兵舉起銅管,齊刷刷對準了魏滿。麵對身穿便衣長袍,連佩刀都沒來得及帶上的魏滿,景玗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之情,“身為武人,身為朝廷邊將,不想著枕戈待旦,日夜操練以禦外敵,反倒是時刻都在算計著身邊的父老鄉親……魏將軍,我今日便給你一句準話:要麽,您自己將虎符交到我手中;要麽,我一會兒便提著您的人頭,自去你帳中尋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