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雙城血戰(43)
大清早上貞陽城頭上的雷鳴之聲,沒多會兒便傳到了北狄大營忽雷奔的帳中。
原本橫掃濁河以北暢通無阻的王帳護衛統領,如今正在自己的大帳中摔杯撒氣——小小一座貞陽城,啃了足足半年沒有啃下來,去年在冰上鯨洲莫名折損了萬餘騎兵,還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如今城樓上又來了“飛電雷石”……麵對種種匪夷所思的詭異情形,就連忽雷奔自己心中都開始打鼓:莫非傳聞中的那個昆吾女子,真的會妖術不成?
“王爺,妖術之說不過是權宜之計,無稽之談,用來安撫聖心或可,我們斷然不能自亂陣腳。”大帳一隅,申屠峋正坐在狼皮褥子上撫弄著浮塵上的毛鬃,“依老朽看,這‘飛電雷石’不過與先前的島中之毒一樣,不過是方家修士之流的雕蟲小技罷了。王爺隻需穩定軍心,保持攻勢,此妖法必能不攻自破。”
“嗬,穩定軍心……你卻告訴我如何穩住軍心?”忽雷奔從案上抓起酒壺,想倒酒時卻發現金杯已經被自己摔飛了出去,當下心頭火起,順手將酒壺也就地砸個粉碎,“城上雷聲一響,十箭以外的人馬都能被擊碎腦袋砸飛出去,你卻叫我如何穩定軍心,強壓那些嚇破了膽的兵卒上前奪城?”
“強攻不是法子,即便真的能打下來,代價也太大了。”申屠峋被忽雷奔噎得一時語塞,不曾想身旁半臥於皮褥子上曹蓮芝忽然悠悠開口,接了一句——自打被宋略書一槊打下馬後,曹蓮芝的傷勢便始終不見大好,如今說話都沒了往日底氣,隻能拉長了聲線,邊說邊調整呼吸道,“自打開河以來,強攻已經持續了快半個月,然而城上士氣已然未潰,如今有了雷石相助,士氣必然又會大增……這麽莽攻下去,不是辦法……我有一計,或可助王爺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輕取城池。”
“你若有辦法,便直說!”自打曹蓮芝火燒鹿見山,圍剿了貞陽城兩千援軍替自己出了口惡氣之後,於一眾昆吾降將之中,忽雷奔便對其略微高看一眼。聞聽曹蓮芝有計,忽雷奔隨即轉頭追問。曹蓮芝靠回到褥子上長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
“我本是豫州出身,對這濁河的水勢變化,還算略知一二……這貞陽下遊的水流雖然湍急難測,但每年穀雨前後,卻會有十來天左右的枯水期,屆時河冰雖化,但水勢尚且平穩,撐船容易擱淺,但若是水性好的人,卻可以憑浮木皮筏涉水過河……我的弟子之中,亦有會水之人,我想派人從水門潛入城中,隻要能取得那玄王白帝的項上人頭……貞陽城便可不攻自破!”
“派刺客?這倒有趣。”忽雷奔聞言捋了捋下頜虯髯,眯起雙眼看向曹蓮芝道,“可我聽說,那白帝玄王都是你們昆吾武林中的頂尖角色,隻派弟子前去,你有信心可以一擊即中,取得此二獠性命嗎?”
“我的弟子是我親授技藝,功夫如何,我自然心中有底。”在聽到“你們昆吾武林”幾個字時,曹蓮芝忽然皺著眉閉上雙眼,吐著長氣沉聲道,“玄王眼中所中之毒,亦是我親手調配,此毒入眼,須臾數個月內夜間不能複明,要在晚上取他人頭,並非難事……便是那白帝已經傷愈難以得手,先殺了他老婆亦無不可——王爺不是一直忌憚她的妖術麽?我便先替您決除心頭大患,也好安心取城。”
被曹蓮芝反唇相譏,忽雷奔聽著有些掛不住麵子,但對方所提的計劃卻有可行之處,當下裏隻能冷哼一聲,丟下一句:“交由你安排,十日之內,帶人頭來見!”後,就派親兵把人送了出去……待出了大帳,申屠峋上前一步,堪堪擋住曹蓮芝的去路,拱手一揖賠笑問道:“老朽還有些事想請教曹老將軍,可否煩請將軍借一步說話?”
“……什麽話?便在這裏說亦無妨。”雖然都是北狄帳下降將,但曹蓮芝與申屠峋並無多少交情,當前見對方態度客氣,曹蓮芝也沒有換上多少親近神色,隻是凝眉扶著弟子的胳膊,不耐煩道。見曹蓮芝沒有結盟示好之意,申屠峋收回行禮之手,站直了身子朝著對方釋然一笑:
“貞陽之役,明眼人皆知可慢不可速,可緩不可急。如今城中糧道已絕,便是不做任何手段,再圍上幾個月,城中生機自斷……王爺不通此道,急著回北方向大王報功便也罷了,將軍您久經沙場,作何也如此心急,寧可派心腹弟子前去冒險呢?”
“我自有我的打算,也自有我的勝算。”曹蓮芝聞言,深深瞥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申屠峋,轉身在弟子的攙扶下大步而去……然而從對方虛浮的腳步和紊亂的氣息中,申屠峋還是看出了些許端倪,不禁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將手中浮塵一擺,拂袖而去。
如同申屠峋揣測的那般,曹蓮芝亦心知自己命不久矣。
被宋略書那內力雄渾的一槊撞下馬來,曹蓮芝當即就因為氣脈受損而咳血不止。如今雖療養了月餘日子,但身子骨卻始終不見大好,尋常裏說話走路都氣喘籲籲,更別說提槍跨馬,陣前殺敵了。
在修羅疆場上征戰了大半輩子,曹蓮芝並不懼死,但她怕的是尚未報仇,尚未取得一個死敵性命就先橫屍馬前,害怕九泉之下無法麵對慘死多年的丈夫跟兒子……於是在確定自己的經絡氣脈已經被宋略書徹底震裂,無法自行恢複之後,曹蓮芝的所有行動目標,便放在了“如何取得玄王項上人頭”這一重心之上。
至少也要取得一人性命,至少也要取得當年仇人之子的性命!便是抱著這樣的目的與決心,曹蓮芝強忍傷勢苟延殘喘,親自製定了派遣刺客潛入貞陽,刺殺穆向炎的計劃……她等不了數月之後的輕取城池,她要在有生之年裏就看到仇人的子嗣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