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雙城血戰(19)
“我怕腥,聞著想吐,你自個拿出去喝了吧。”廣瓊伸手合上碗蓋,走回到床前慢慢躺下,有氣無力道,“先前嫂嫂送來的那些糍粑呢?可否再去討要一些?”
“……沒了,奴婢前幾日就去問過,說是前些日子玥小姐忽然身體不適,水米不進,隻能靠那些糍粑充饑,那婢子……嫂夫人說剩下的糍粑那會兒都給了玥小姐,這會兒材料不齊,也沒法再做,如此一塊都沒有了。”桂香如是解釋,最後不免恨聲道,“也是親疏有別,合該跟她好的便有精巧食物墊補,輪著我們時……便隻有這魚湯打發了!”
“罷了,人情冷暖,哪裏不是一樣。”廣瓊說著便合上了雙眼,然而沒等桂香準備將碗筷收拾一下拿出屋去,廣瓊忽然又自己坐了起來,睜圓了眼睛直愣愣地對桂香道,“我們都隻有靠魚果腹,玗哥哥那裏呢?”
“軍中吃的跟我們也差不多,每日分糧的時候奴婢去看過,守城士卒每人也隻不過比我們這些女眷多一碗的量而已。”桂香說著,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奴婢早勸您不要來,困城哪裏是您這般人物能待的地方?如今便是奴婢再用心再取巧,也難為無米之炊,左不過是能弄到一口糧食,不叫人餓死罷了……”
“壞了,這些吃食便是我們也僅夠充饑,若是那些男子們日常也隻比我們多一碗的分量……”廣瓊卻似乎沒聽見桂香的抱怨,自顧自從床邊站起身來,作勢要去拿掛在床邊的外衣跟鬥篷,“桂香,隨我出去一趟,我要去見嫂嫂!”
桂香以為廣瓊此去定是為爭這幾日來分食不公的一口惡氣,雖然忌憚對方如今在城中掌有放糧之權,但想著自家主子畢竟是縣主之尊,對方也不能真的看著廣瓊不喝魚湯活活餓死,於是乎趕緊扯下鬥篷衣裝,幫著廣瓊打點齊整,氣勢洶洶地便朝著街上去了。
到了城牆邊找人一打聽,才知玉羊今天去了菌房查看視肉長勢。如今街上早已雇不到車馬,自家帶來的馬匹也被收入軍中統一管束。廣瓊這些日子都沒吃上幾頓飽飯,人虛弱走不得遠路,桂香不得已,隻能花錢找人用竹竿和藤椅臨時做了柄滑竿,抬著廣瓊前去城中找人。
沿著城牆走了兩三炷香工夫,兩人終於在一片新開出的空地上看見了玉羊的人影。如今菌房已經建成,玉羊正手把手地教導著幾個當地老農學習如何控製室內溫度與濕度……這時候雪衣忽然拉著她的袖子將人牽出屋外,附在玉羊耳邊小聲道:“夫人您可小心著些,‘那位’來了!”
玉羊順著雪衣的眼色甫一抬頭,遠遠便看著廣瓊坐著滑竿在桂香的引領下大搖大擺而來,心中苦笑一聲,掏出手巾擦了擦手便換上一副笑臉,主動迎上去道:“不知縣主大駕,有失遠迎。縣主特意前來,可是有事要找民婦?”
見玉羊上前,廣瓊連忙抬手按下滑竿,可還沒等她站起身來,桂香便半途截住,朝著玉羊興師問罪道:“如何無事?事關縣主玉體,怎地便是無事?我且問你,這城裏便再沒有魚以外的吃食了?合著那些糍粑便隻能給與你親近的人了?縣主打小住在西域,吃不慣魚腥,如今已是幾日沒吃上口好飯,若是餓出個三長兩短來,你負得起這般罪責麽?”
“哦,原來是為這事來的呀。”玉羊聽罷愣了愣,卻是不生氣,隻遙遙指了指身後的菌菇房,笑著對廣瓊道,“沒事沒事,我已經在準備新的食材了——大概再過一兩個月,這裏的菌子就能長成,無論煮著吃烤著吃都能吃出肉味來,到時候一定先給縣主嚐新鮮!這幾日便請先忍耐一下,多多包涵了。”
“我的身子,倒是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另有一事,想請問嫂嫂。”說話間廣瓊已經從滑竿上邁了下來,走到玉羊跟前略施一禮,冷聲道,“聽聞軍中男子……以至玗哥哥他們,每天的糧食配額也隻比我們這些女眷多一碗而已,是也不是?”
“確實如此。”玉羊點頭道,“有什麽不妥嗎?”
“你好糊塗!”廣瓊聞言忽然做聲,向玉羊發難道,“我們是女眷,於國無力,於戰無補,餓著便也餓著了,可是你作何能讓城上那些男子不得吃飽?尤其是玗哥哥,習武之人本就消耗甚大,如何每日隻比我們多一碗墊補?他既有守城之職,便該得日日餐飽!你身為景家主母,又是正妻,還身負放糧之權……如此作踐自家夫主,你於心於情於理,不覺得無地自容嗎?”
“這個嘛……”聽罷廣瓊一通搶白,玉羊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最終吐出一句道,“即便是守城將士,也隻得比城中女眷多一碗的配額,是經過他手批的放糧標準。如今城中除了十二歲以下小兒,其餘男女所得口糧,基本都是一致的,這倒手令早就經過他跟玄王批準,城中其他守將也幾無異議。縣主若是覺得不妥,可以隨我上城,去跟他們再商量一回。”
玉羊說話間,故意將“商量”二字咬得更重一些。廣瓊聽出這是在抬著景玗當擋箭牌,隨即冷笑一聲,接著道:“即便得夫主愛惜,自家也該清楚自己的分量——女眷得糧與男子無差,本就算得上是愚婦荒謬!我們這些出不得力上不得城的弱質女流,如何敢跟他們分爭口糧?你此等分法若追究起來,不也是消弭士氣,有弱軍之嫌嗎?”
眼看著大帽子一頂一頂往頭上扣來,即便心大如玉羊這般,臉上表情也有些掛不住了。眼見瞥見身後的雪衣已經在偷偷擼袖子,玉羊輕咳一聲,收斂了一下神色,依舊笑著道:“弱質女流,縣主您是不假,但是您可看看我身後的這些婦人,她們哪裏弱質,哪裏比不得城中男子了?”
玉羊說著將身讓開,手指後排那些正跟著老農一起搬運茅草,收拾菌房的農家婦人說道。這些婦人即便是冬天也都身穿單薄短衣,頭發用頭巾粗粗挽起,臉上也不施粉黛,乍一眼看去,幾乎與男子無異——忙碌的程度也幾無差別,除了搬運材料收拾菌房外,女眷有時還要兼顧燒水添柴之類的雜活,單論手腳麻利,卻是比之男子有過之無不及。
“除了在這菌房裏,這幾日我那邊的開河捕魚,修造城防,乃至巡視城治,都是男女合著一起幹的,有手藝出手藝有力氣出力氣,並沒有男女之分。”玉羊看了看那些忙得滿麵通紅、一頭薄汗的婦人,又轉頭看了眼裹著一身皮裘鬥篷仍虛得幾乎站不住腳的廣瓊,語中帶笑道,“便是上城戍衛,亦是有女子響應的——縣主曾經見過的那位花鬱玫花大家,如今便在城頭上天天與男子們一同戍城禦敵,她所領受的口糧份額,也與我們無異……若是要論公不公平,是不是也要替她們報一聲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