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情定今生(26)
“不知道啊,興許……是因為我們的出身吧。”波暗羅聽著,微微歎了口氣,從旁解釋道,“如先前所說,我曾是商隊中出逃的私廚,也曾在這彎月城中出賣過色藝;哥舒雅姐姐曾是西域某貴族家的奴隸;而羅刹蠻姐姐則是某富商買下的姬妾……我們都是因為不堪主家虐待,這才逃亡到這彎月城來的,這裏的姐妹,多得是除了這裏以外,再無去處的女奴、婢仆、妾室、倡優……我聽說師父曾經也是奴隸家生子出身,或許是出於對我們的憐憫,或者感同身受……”
“波暗羅,你太多話了!”獨自坐於一旁始終未曾發言的羅刹蠻忽然出聲,打斷了波暗羅的話語道,“不要用‘憐憫’這種詞匯貶低了師父的品德!師父從未因為我們是奴婢出身而輕賤過我們,也不是因為我們可憐才容留我們活在他的庇護之下!師父對待男女弟子有別,不過是因為……他知道那些男班弟子來投於門下學藝,將來總是能夠有機會出人頭地,於他處建功立業的;而我們除了這裏以外,沒有其他能夠一展長才的地方,也沒有別的人會毫無保留地傳授武藝於我們!你且看這些姐妹,哪一個是需要師父督促著完成課業的?若是心不在此,走便是了!作何還需要像師兄弟們那般,以刑罰手段來磨礪心性品格?他們一生會有很多能選的路,我們便隻有這一條獨木橋可走!師父對我們稍加優待,不過是為了讓更多不解此意的姐妹,不要因為他苛嚴的態度而選擇放棄而已!”
羅刹蠻的一番話說完,讓原本屋內喧嘩不已的眾女盡皆沉默下來,波暗羅聞聲也垂下頭去,臉上似乎露出慚愧之色。哥舒雅見屋內氣氛驟然變冷,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道:“波暗羅妹妹天然有些憨性,心裏未必是不知道師父真意的……如今大家都是相處了十年以上的姐妹,說話何必那麽夾槍帶棒?叫新來的妹妹們見了,反倒以為我們這裏也是一盤散沙,不好相與了。”
“你們剛才說,他也是奴隸出身?”眼見著話題就快被哥舒雅繞過去,玉羊抓著了一線感興趣的話題,連忙追問道,“那麽他是如何成為這一城之主的啊?”
“這話說來可就長了……”哥舒雅沉吟片刻,給自己倒了杯水酒,這才娓娓道來,“我跟著師父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可是就連我也不知道當初師父是怎麽從一介奴身學成武藝,成為一世豪傑的……隻是聽以前最早那些師兄師姐提起過,師父如今留在這彎月城裏,似乎是為了一個女子……”
“女子?什麽樣的女子?”最喜歡看話本聊八卦的景合玥聞言,頓時兩眼放光。哥舒雅自顧自喝了口酒,接著道:
“不知道具體詳情,隻知似乎是個歌女……當年師父應該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在遊曆天下的過程中在這彎月城內偶遇了那名歌女,隨後便許了終身,相約在揚名天下後回來娶她……然而師父走後沒多久,這彎月城便被西戎攻陷,據說這歌女也被戎人強占,作了女奴,後來因為不堪淩虐,自投城外彎月湖死了……”
“師父得知城破消息後匆忙趕回,卻未來得及再見摯愛一麵,於是乎以一人之力屠滅滿城數千戎人,自此奠下了西域‘毒神’之名……後來,他就在這彎月城中興建毒神宮,也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座城……這事也是先前的師兄師姐們轉述於我的,在我印象裏,師父從未與任何人提及過他從前的私事,所以也就無從考證真偽……”
“有緣無分,生離死別……太淒美了!”景合玥聽罷,雙手相合握於胸前,眼眶中竟然冒出了點點淚光,“沒想到這樣的蓋世梟雄,居然有如此淒美悲慘的往事……不行,我一定得記下來!回長留城以後就找個話本大手寫下來,鐵定是今年的銷量榜首!”
“說起來,我也聽說過類似的傳聞,而且我還聽說這件事跟景師弟的身世也有關。”景合玥正在兀自激動,坐於哥舒雅身後一個身形纖細,披散著一頭淺色金發的美女忽然插嘴道,“據說景師弟小時候不受師父待見,便是因為他父母雙親的緣故。”
“什麽,他小時候不受城主待見?”玉羊一聽也被點燃了好奇心,連忙追問道,“為什麽啊?他不應該是那種指東不往西的標準好孩子麽?”
“理應如此,可是說來也怪,相比時常偷奸耍滑的慕容師弟,師父有一陣子倒是明顯更不喜歡行為端正的景師弟。”哥舒雅聞言,轉身對那名金發女子招呼道,“優曇你知道些什麽?今日不妨趁此機會,一並說與姐妹們聽聽?”
“我聽說……景師弟的母親,先前也曾是師父的弟子之一,據說還是長得最像師父舊愛的一個,故而很是得寵。”被稱為“優曇”的金發女子跪坐著挪近房間中央,繪聲繪色地對眾人道,“景師弟的父親,當時已經聲名鵲起的景天罡大俠途經彎月城時,曾在宮中暫住,還受到了師父的款待……未曾想景天罡居然與那位師姐一見鍾情,還瞞著師父私定終身,偷偷相約出走,惹得師父大發雷霆,連帶著之後對景師弟的觀感也先入為主了……那位師姐叫什麽來著?好像是……舍旃?”
“我好像在之前的弟子名冊上看到過這個名字,的確是被朱筆勾去了的。”看起來對八卦也頗感興趣的哥舒雅從果食盤中拎起兩串葡萄,塞到了玉羊和景合玥的手中,“這麽說起來,當年景師弟所遭受的對待……也不能說是無妄之災呢。”
“他當年都遭過那些罪啊?”玉羊一邊往嘴裏塞著葡萄,一邊饒有興趣道。
“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這麽說吧,他跟慕容師弟一直以為,男班新弟子入門是要在蛇牢裏待滿三天三夜的,事實上師父哪有那麽不近人情,尋常弟子拜入門下考驗膽氣,隻需在籠內待上一天就好了……他們那三天三夜,完全是因為師父當時對景師弟看不順眼,不想收他的緣故。”哥舒雅如是回憶道。
“這麽說慕容大哥是遭了池魚之殃了?”玉羊聞言忍不住樂了起來,然而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追問道,“不對啊,我怎麽聽羅先說過,他入門時,也是在蛇牢裏待了三天三夜?”
“那是因為他一直在籠子裏逗蛇玩兒。”羅刹蠻垂下雙眸,從哥舒雅手中拿過半串葡萄,語氣淡漠道,“師父想試試他能在裏麵待多少天不想著出來而已……”
“噗!”玉羊與景合玥聞言,忍不住齊齊失笑……如此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瑣碎舊事,竟是一不小心便說到了深夜。聞聽家仆們已經敲響了三更的梆子,哥舒雅這才察覺不妥,揮手叫停了眾美女的茶話會道:
“我等饒舌若此,竟是耽擱到了這般時辰!兩位妹妹快回去吧,你們初來乍到,想是早就疲倦了,若是再不放你們回去,隻怕明天兩個師弟便會來找我們興師問罪了。”
“一路都是坐車來的,倒是不覺疲累。”聊了一晚上的八卦,玉羊和景合玥倒是絲毫未感勞累,然而看了眼月色確實不早,想著明天還要開始著手之後的壽辰施食,玉羊便領著景合玥向諸位師姐們行了禮,兩兩攜著手沐著月色往西院去了。不曾想兩人剛繞出院門,便看見有個人影在沙棘樹下探頭探腦,細看之下,卻是羅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