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情定今生(19)
“師父?師父自然是全天下最好滴師父啦!”羅先手中正揣著一張烙餅,見玉羊在身邊坐下,非常自然地掰下一半遞了過去,“師父武功好,製毒厲害,醫術也厲害!這個世界上幾乎就沒有他不會的事情……不過做飯可能不如尼,但也已經是天下最厲害的人啦!”
“天下最厲害?有多厲害?”玉羊接過烙餅,一邊往嘴裏送一邊接著問道,“跟我義父比起來,哪個更厲害一點?”
“天下之大,不是隻有十一仙才堪稱武林巔峰。”麵對玉羊到來後對自己的視而不見,景玗似是有些不悅,當下插話道,“師父生平最大的遺憾,不過是始終鎮守彎月城一隅,未曾遊曆天下,這才使其名聲不揚……但倘若真要一較高下,便是當朝太傅楊敬行出手,師父也未必會輸。”
吹吧你就,反正這會兒楊敬行和宋略書都不在,自然是怎麽給自家長臉就怎麽誇口唄。玉羊聞言翻了個白眼球,悶頭啃餅並不接話。見景玗搭話再次失敗,慕容栩隻能從中斡旋,接下話題道:
“景師弟說得也並非全無道理……這麽說吧,‘天一劍’楊敬行老前輩是先帝禦賜武仙,又是名門正派出身,劍法收放有度,渾然大成,可比景師弟;宋老前輩以尺代鐧招數精妙,外加一身渾厚內力,於身法上就好比羅先;師父雖然不大出門,但一人單挑數百戎狄馬匪卻是常有的事,雙拳難敵千軍萬馬,多少都要靠些小手段,這就像我……我們三人平日比武,若是隻拚外功招式,那羅先都能壓著我打;但若是加上暗器毒藥之類的‘陰招’,羅先在我手裏都走不過三十合;若是隻拚刀法,我不是景師弟對手;但若是比小手段,我們倆堪堪伯仲之間,尋常裏五十合內分不出勝負。”
“哇哦,聽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我都迫不及待想馬上去見一見這位西域老英雄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指點我一招半式……”景合玥聞言抓起了腰間的長刀,滿臉露出憧憬之色——先前她對一人擊退東門外鬼戎大軍的宋略書也是崇拜有加,若不是宋略書為人過於嚴肅刻板,她早就想偷摸著去拜師學藝了。
“你想跟師父討教?那還是算了。”慕容栩聞言,卻是不顧景合玥滿眼亮起的星星,毫不留情地兜頭一盆涼水澆下,“師父在彎月城三十餘年,雖然麾下弟子無數,但卻有‘三不教’鐵則,你沒戲的。”
“什麽‘三不教’?”景合玥回眸,瞪視慕容栩道,“沒試過怎麽就知道他不肯教我?到底是哪三不教?你且說來聽聽!”
“其一,心術不正的不教。”見慕容栩被景合玥瞪著一時發怵不敢回話,景玗隨即接下話頭,從旁解釋道,“師父說了,心術不正的徒弟,即便天賦再高,將來出師之後也是為禍四方,兼之敗壞他的一世聲名,不若早些自理門戶……但凡在授業過程中發現有邪淫偽善之輩,師父都是親手料理了,從來不曾徇情放過一人……地牢裏那些因試藥而死的骸骨,至少得有一小半是我們那些動了歪心的師兄師弟,所以說若論治家手段,還是師父雷厲風行!”
“其之二,長得不好看的不教。”見玉羊和景合玥被景玗的話嚇得變了臉色,羅先連忙接過話題,繼續說道,“師父說了,教徒弟已經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了,如果徒弟長得醜,那每天光看著都鬧心,教起來更加不會開心……所以窩們的師兄弟之中,幾乎就沒有長得不好看的,大家平時也都很注意收拾儀表,以免惹得師父不開心。”
“教徒弟還要看臉?這算哪門子規矩!”景合玥聞言,似是很有些不以為難,接著追問道,“那麽第三條呢?還有什麽人是他不教的?”
“還有……就是……”見這一回羅先和景玗都不主動答話,而景合玥的目光已然鎖定了自己,慕容栩心知自己這是又被自家倆兄弟給聯手坑了,當下隻能吭哧著小聲道,“就是……蠢的不教……”
“……好啊,你果然又在嘲笑我!”即便單純遲鈍如景合玥,聞聽慕容栩如此言語,也終於反應過來先前對方是挖苦自己太笨,從而入不得“毒神”法眼……眼見著景合玥已經拔刀出鞘要找自己幹架,慕容栩一邊抽出鐵扇招教一邊討饒道:“誒誒誒,先別動手!你聽我說完,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忘了我跟你們說起過,但凡是要拜入他門下的弟子,都是先要進蛇牢的!”
“蛇牢?什麽蛇牢?”玉羊依稀間似乎覺得有些印象,但一時想不起具體內容,同時外加白天裏似乎聽珂利多說起過,當下便出聲插嘴,“是放了很多毒蛇的哪種?”
“對呀,我在天虞城裏有給你們講過,但凡要入師門的新弟子,均需要先入蛇牢一試膽量——將想要拜入門下的孩子趕進鐵籠之中,再把鐵籠沉入蛇牢,三天內不與飲食,三天後再去查看,沒瘋沒死的便收為弟子,已經嚇瘋或者嚇死的就地喂蛇……所以我哪裏舍得讓你受這等罪過?你要學什麽招式,來問我也是一樣的嘛。”慕容栩解釋的同時不忘把景合玥重又拉到身邊坐下,好言哄勸道。
“……其實合玥如果要拜師,倒不一定要進蛇籠。”對於自家師父的種種惡趣味,景玗看起來倒是一副處之泰然的表情,“你忘了?師父收徒,男女不同,我們男子自然是免不了多遭些皮肉之苦,但師父對於師姐師妹們,卻向來是極寬容的。”
“對哦,合玥姐姐尼若是想拜師的話,說不定真的是可以的!”羅先的話語讓景合玥的雙眼燃出希望的同時,卻又升起了一抹疑惑,“隻是不知道尼會不會歌舞或者樂器咧?”
“我?我是要學武,會那些個玩意兒幹嘛?”景合玥平日裏除了舞刀,最大的興趣愛好便隻有看話本吃零食跟收集坊間八卦,確實在歌舞曲藝上少有造詣。景玗聞言拾起酒囊,滿飲一口道:“師父收徒,原本就分為男班跟女班——男班便如同剛才所說,有‘三不教’及‘蛇籠三日’等諸多規矩;而對於女班卻隻有一條:凡是在西域諸城中往來的歌伎樂伶,倡優舞女,隻要有心習武學藝,均可自投門下,無需引薦或者見禮等諸多縟節。”
“什麽?堂堂一個武林宗師,一城之主,竟然自降身段,無條件教授倡優習武?”景合玥畢竟是在教條森嚴的昆吾國中長大,聞言很是有些難以接受,“這是為什麽啊?他就不顧惜自家的名聲了麽?”
“西域諸國民風奔放,禮數綱紀本就與國中不同。”景玗抬眸看了景合玥一眼,沉聲道,“再者,傳授倡優武藝,也不算什麽有辱聲名之事——你們不是也在石門內教那些賤籍孩子讀書了嗎?”
“師父定下這麽條規矩,自然也有他的理由。”見景合玥有些不服氣卻又不敢反駁的模樣,慕容栩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解釋道,“那些倡優樂伎,一般都是西域諸國中失去財產家園的流民女眷,因為沒有土地和家人可以傍依,所以隻能出賣色藝來謀生……這些人是西域商途中最卑賤也最可憐的人,任何一個稍有體力的男子,任何一個稍有惡念的歹人都可以對她們為所欲為。所以師父辦立女班,收留這些無家可歸的女子,其實隻是讓她們能有條活路而已——有武藝或毒理傍身的樂伶,便不用再巧言令色躲避好事之徒的騷擾;即便她們離開了彎月城另謀生路,但隻要身上有師父簽發的樂籍名牌,來往商隊也就不敢勉強她們獻藝……故而彎月城美人如雲,來往佳麗絡繹不絕,不是沒有原因的。”
“原來如此,可是……像我這樣不會歌舞樂藝的,要怎麽跟他拜師習武呢?”聽罷慕容栩的解釋,景合玥似是有些糾結,然而玉羊卻是瞠目不語,一時陷入了沉思之中——倘若真如慕容栩所說,那麽這位傳說中獵豔無度的“彎月城城主”便絕非荒淫之輩,而是一位頗有些古道熱腸的率性豪俠……玉羊正琢磨著該相信哪邊的說辭,卻聽得景玗輕咳一聲,冷聲說道: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想了解對方是怎樣的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親眼去見證,親身去了解……畢竟我等皆有可能為市井謠言所構害,又如何能夠以同樣的偏見來妄議他人呢?”
聽著這句似曾相識的反問,玉羊抬起頭來,瞧見景玗正意有所指一般盯著自己——這廝果然記仇!不就是當眾叫了他一次“白子”嘛,至於記恨到現在非要找機會扳回一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