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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情定今生(15)

  “不必,侯爺有何吩咐,我站著回話便是。”雖然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景玗,但倚仗陸白猿親傳弟子以及地龍會分舵主的身份,顧師良還是穩下心神,從容答複。


  “顧先生來此地,多久了?”見顧師良不坐,景玗也並不堅持,兀自拉過首座坐下,抬頭打量對方。顧師良在心中默默回憶了一下與玉羊相識的時間,如實回答道,“便是去歲仲夏,應夫人相邀,入駐石門……如今算起來,也有近九個月了。”


  “九個月啊……”景玗聞言,也在心中默默推算了一回——算起來顧師良來到石門的時候,卻是玉羊初次表達出有悔婚之意的時間!於是乎當下垂眸一笑,“倒是挺久。”


  眼見著景玗一笑,房間裏的空氣似乎都冷下去了幾分,顧師良被眼前的狀況搞得莫名其妙,隻能再次抬手一揖:“侯爺可是有什麽話要說?還請明示。”


  “沒什麽話,就是過來看看。”景玗微微偏身,指了指身後的那幅山水畫,對顧師良道,“適才看到顧先生的畫,於題詞之中,卻有一句不解:‘君子立身,不染外邪,不假他物,皎皎兮如雪之潔,嶢嶢兮如山之巔’,此為何意?”


  “這是……”顧師良聞言頓時一愣——自己這首題詞寫得非常直白,表達的意思不外乎君子安身立命的種種高潔德行,腹中稍有書墨的便不至於看不懂。現任白帝素有文武全才之名,這時候點出這一句來詰問自己,是什麽用意?

  顧師良是何等機敏之人,對方來者不善,又特意點出這句話來以示警告,分明攻擊的便是自己德行有愧……在回憶中梳理了一遍自打來長留城作為分舵舵主的種種行事之後,顧師良心中有了些計較,對著景玗一躬到底,直接問道:“侯爺指的可是針對夫人的種種無端之事?”


  “無端?”景玗的眼光直直鎖定著顧師良,嘴角的笑容又盛了幾分,“何為無端?願聞其詳。”


  “所謂無端之事,自然如同無根之木,空穴來風,不過是些好事之徒的無稽之談罷了。”把著了白帝的脈數,顧師良心中便有了些與之計較的底氣,誠懇回答道,“侯爺統率西境千萬豪傑,當知鴻鵠不與燕雀為伍的道理,作何要為這些小人妄語所擾,平白勞損自家清靜呢?”


  “家中清靜,我自有數,無需先生代為籌謀。”被顧師良不亢不卑的態度所激,景玗的眸光中也已然有了幾分寒氣,“我問的是,先生自己的清靜……於己無愧否?”


  “噗……”景玗此話一出,顧師良險些破功笑出聲來——千算萬算,沒算到白帝此番特意前來興師問罪,竟然是為了醋自己!然而眼見著景玗神色有變,顧師良連忙撈起袖子遮住口鼻,打著噴嚏掩飾過去道,“啊嚏……近日有些風寒,還請侯爺見諒!隻不過適才這一問題……恕顧某愚鈍,不知侯爺所指為何?還請明示。”


  “我看顧先生倒是明白得很。”見顧師良已然變了神色,景玗心知對方已經通曉了自己來意,便也不再多做掩飾,“君子立身,不假他物——顧先生是否人如其言,立身不假他人之物?”


  “侯爺許是有些誤會了。”見景玗已經把話挑明,顧師良也直起身來,與景玗對視道,“顧某如今駐於石門山莊,不過是受夫人高義所召,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實為心存信義二字,絕無其他邪思妄想!侯爺縱是信不過在下,也應該信得過夫人——這石門山莊內與來往商賈之中,仰慕夫人者何止百千?侯爺見過夫人因此有絲毫行事偏差,對任何人有過著意偏袒的嗎?”


  此話一出,景玗卻是似有所悟,垂下雙眼開始回憶先前與玉羊交流時的種種——那種真心戀慕的目光,他曾經是熟悉的,玉羊不是那種善於掩藏情緒的女孩,喜怒哀樂都非常一目了然,故而回憶著這半年多以來玉羊對別人的種種反應,尤其是與顧師良的互動模式……好像……說得的確有道理,她看他的眼光確實沒什麽問題。


  然而昨日才剛剛從玉羊的反應中試探出了懷疑一二,眼下裏景玗還無法立即從“未婚妻變心”的挫敗感中抽離出來,故而對顧師良的自辯之辭,也僅是半信半疑。見景玗低頭不說話,顧師良又一拱手,建議道:“侯爺若是還不相信,是否要在下請夫人過來,一問便知?”


  “你既一口咬定是空穴來風,此刻又何必急於自證?”景玗雖心有動搖,嘴硬卻絲毫不肯落於下風,“橫豎此種閨幃之事,顧先生還請自矜自重,即便不吝惜聲名,也請顧念兩家信義,不至自毀同盟。”


  “……看來侯爺是不信我了。”顧師良無奈地笑了笑,繼續躬身朝著景玗解釋道,“無論侯爺信與不信,師良都絕然沒有棄大義與情理於不顧的道理,更不會有意貶損夫人清名……既然侯爺今日已經講話說到這般份上,顧某便也同侯爺說上幾分真心話——顧某心中已有屬意之人不假,但並非夫人。侯爺與夫人之間或有罅隙,但絕非因顧某而起,還請侯爺好自斟酌,早日與夫人盡釋前嫌為好。”


  顧師良說完便一躬到底,兀自轉身出門去了。景玗轉身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忍住了拔刀將麵前畫卷一劈為二的衝動,也沒有再去找玉羊,兀自帶著休留便登車回府……一來一去宛若飄風,竟是不知圖個什麽。隻不過當天晚上休留回去以後,四人小會團體內便又有了新的談資——景合玥聊到八卦便是雙眼放光,追著休留問道:

  “他說他有喜歡的人?但又不是玉羊?那會是……誰啊?”


  東山道揚州境內,前任宰相曾文觀家中。


  揚州境內遍植煙柳,每年一到春芳時節,便是處處飛絮,滿城綿綿,倒是也與桃李落英相映成趣。這一日一大清早,曾家府內仆從多隨了少爺小姐們出門賞花,家中便顯得頗有些寂清寥落。曾文觀在後院中兀自烹著一壺熱水,等待水熱沏茶。


  當水壺中終於冒出陣陣炊氣時,有個老仆從角門出去,不多時便領著個身著便服的高大中年男子進入院內。男子外戴一領頭巾,用袖子遮麵,進了院子這才把衣袖放下,俯身跪地便對著曾文觀行了叩頭大禮:“老師,學生無能!實在有負老師所托!”


  “起來說話,好好的,無故行此大禮作甚。”來人正是曾文觀的門生之一,前任中書侍郎何靖——在曾文觀告病還鄉後不久,何靖便也因為瑣事牽連,被一發貶官離京,如今恰是在揚州境內擔任院試道學。曾文觀將何靖喚起,親手斟茶點茶,給昔日門生遞上一碗,沉聲道,“如今我便是一鄉間野夫,你還有官身,行不得此等大禮,在家中便也罷了,今後在外,千萬注意。”


  “無論在朝在野,老師終歸是老師,當得起學生此禮。” 何靖捧著茶碗,似是百感交集,望著碗中變化流轉的茶湯,竟是伸手抹起淚來,“……想當年還在京城時,老師烹茶用得還是龍鳳團,兔毫盞,如今竟隻得此等紅陶粗器!天子不念舊情,冷落至此,當真令人心寒呐!”


  “說的這是什麽話,天子能讓老夫全身而退,保全一世清名,已然是莫大的恩德。粗器大葉,也是一味,如何便是冷落了!”曾文觀捧起自己手中的茶碗,緩緩吹開茶末,一飲而盡道,“如今我在鄉間,不若當年消息便捷——我聽說那梁元道又高遷了,可有此事?”


  “是,因了元月時主持燈節有功,如今已然領了宰相一職……”在說完此話時,何靖抬頭瞥了一眼曾文觀的表情,見對方並沒有神情變化,這才接著道,“百官之首,國朝棟梁,竟然隻因在燈節上討了天子歡心便可得幸若此,實如兒戲!可惜如今朝中同窗,與老師關係親近的,已經盡都被貶謫離京,剩下那些首鼠兩端的,不提也罷!如今朝中便是他梁某人的一言堂,也就沒人敢對天子諍言勸誡了……”


  “聽說今年的元月燈節排場甚大,整個京城三日點燈,光香油就燒了三百多缸,如此手筆人力,能統籌得當,也算是個人才。”曾文觀微眯雙眼,伸手捋須道,“算起來,明年此時,便是天子四十大壽,後年此時,又值太後還曆之年……國中喜事多,正是用得此等能人之時,也不為怪。”


  “學生深知老師素有雅量,但宰相畢竟是柱國之職,百官表率!被如此豎子媚上諂下,夥同宦官玷汙朝堂,老師您就不痛心嗎?”見曾文觀不為所動,何靖接著曆數信任宰相種種“罪狀”,向其控訴道,“隻因政見不合,他在三個月內便撤換了六部百多名官吏,任人唯親,賣官鬻爵……實是禍國殃民之舉!學生懇請老師能重振精神,召集昔日同窗,共商如何扳倒此獠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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