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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情定今生(9)

  宋略書聽罷景玗講述的來龍去脈,麵上並未有任何表示,隻是雙手沿著鐵箱的每一道縫隙,細細地摸索了一遍,最後又仔細查看了一回被鏽蝕得結結實實的鎖扣,雙手固定鐵鎖,胸中暗自吐息,指尖微微發力——隻聽“哢吧”一聲,足有半指粗細的鐵鎖鎖扣竟然被宋略書空手擰斷!

  鐵鎖落下,箱蓋隨即開啟,卻見鐵箱之內斑駁泥濘,還有水漬,看起來的確是從水中撈出不久。宋略書伸手拂開鐵箱內的淤泥,卻見泥漿底下隱隱漏出些布紋,將被泥水浸透的布帛打開,裏麵竟然還裹著一個完好無損的桐木箱子……宋略書將鐵箱撤下,隻將木箱撈出,放到了桌案之上,卻見這木箱之上亦有鎖扣,而鎖上的篆字卻有所不同——分明是一個“昭”字。


  自打將木箱從鐵箱中取出後,宋略書摩挲箱子的手便微微有些發抖。身旁的花鬱玫怕他過於激動,上前一步道:“宋教頭,要不……讓我來替您打開吧?”


  宋略書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仍舊是親自動手,輕而易舉地擰斷了木箱的鐵鎖——木箱開啟之後,裏麵是用油布嚴嚴實實纏裹的一個漆盒,宋略書又三五下將油布扯掉,打開漆盒……這回裏麵露出的是一打書冊,因為被三重裝匣層層保護,書籍外封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汙損。宋略書顫著手將書冊一卷一卷從漆盒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擺放到桌上鋪放的幹淨宣紙上。


  書冊共有九卷,前八卷的封頁上都寫著“天行八集”四個字,而當第九卷也終於重現天日,被羅列於桌麵上時,宋略書忽然大叫一聲,腳下一歪作勢便要仰倒下去……慌得景玗與花鬱玫一齊上前,這才堪堪扶住。眾人回眸看時,卻見最後一卷的書封上寫著另外四個篆字:昭氏族譜。


  “昭兄、宗兄……我到底……到底……”宋略書被景玗和花鬱玫扶著坐下,須臾間已是老淚縱橫——眼前的九卷書籍,毋庸置疑便是昭華臣與宗延年留下的遺物:當年招致“天行學案”的水心書院所著文集,以及昭家一族的族譜脈絡。


  眼下舊物重獲,故人卻再不能回魂相見,宋略書一時哭得不能自已,花鬱玫勸了好久才好歹平複了些許,待氣息稍稍平穩,便又指著桌上的箱子道:“隻找著……這些嗎?”


  “我已經派人循著那樵夫所指的地點去搜索了,晚些時候,或有回報。”似乎是被宋略書的悲愴情緒所感染,景玗答複的聲調也多了幾分沉重,“這箱子是在河邊發現的,許是當初遭難時,宗老前輩為了保全這些書卷,將箱子沉入水底,冬日裏水脈枯竭,河床暴露,這才被人發現……若不是這鐵箱結實沉重,裏麵的物事恐怕也將不存。物是人非,造化難測,還請老前輩保重身體,以生者為重!”


  “嗬……是啊,都過去這麽久了,即便是有屍骨,隻怕也早已狼吞鷹啄,埋沒荒草了吧……”宋略書搖著頭苦笑一聲,伸手輕輕撫摸著九卷書籍的外封,聲音喑啞,“愧啊!當初生死結義,卻不能同日赴死;如今舊物重見,卻不能替你們張目複仇……我虛擲了這二十年光陰,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你們啊!”


  “宋教頭,這些東西……”花鬱玫適時出聲,打斷了宋略書的哀悼,“是不是要即刻聯絡師父跟大娘子,讓他們派人來妥善接收?”


  “不了,這不是可以再托付給別人的東西。”宋略書聞言,神色陡然一變,伸手按住了桌上的九卷書冊道,“即刻裝點,我親自帶回去!”


  “老前輩若是不便,景某也可以代為安排車馬,務必將這些遺物完好送回到陸老前輩手中!”景玗聽罷宋略書的安排,忽然從旁插話道。宋略書收斂心神,抬頭看他一眼,掏出手巾將九本書依次疊齊裹好,交由一旁的花鬱玫小心收納,這才對景玗道:


  “這東西我即刻帶走,也是為了你們好……現在的你還看不了裏麵的學問,留在你這裏多一分時辰,便隻會平白增加一分風險。既然你不忙著退婚,便好生照看我那丫頭,等我從總壇回來,再與你們從長計議!”


  見宋略書已然做出決定,景玗便隻能拱手行禮,表示接受……待從客房院內走出,跟在景玗身後的休留緊走幾步,追上景玗道:“師父,這個箱子……我們明明在鬼戎抵達前就已經發現了,你留了那麽久都沒有打開,怎麽想到這時候拿出來,交給宋老前輩呢?”


  “先前剛發現的時候,的確是因為忙於守城之事,無暇他顧,所以一時壓在了手裏;不過他們抵達之後,我倒是的確猶豫過,要不要先把箱子打開,待檢查確定了裏麵的東西後再行交出。”景玗一邊朝外踱步一邊低聲回答,“不過後來我也想明白了,不管裏麵有什麽東西,隻要箱子被我們打開過,將來與地龍會的牽扯便會增加一分。不若就此做個表態,一來以示坦誠,二來也是正好給個理由,讓宋略書可以即刻離開長留城。”


  “即刻離開?您之前已經知道箱子裏麵有什麽了?”休留依然有些不明所以,“現在讓宋老前輩離開……是為了……退親的事情?”


  “不全是,橫豎你那沒正形的師伯似是有些籌劃,我不過是順手推舟而已。”待走到院門口時,景玗忽然放慢了腳步,看了一眼院外掩映的茶花樹叢道,“那鐵箱是用製作軍中武器的镔鐵鍛造而成,若非裏麵的東西極其重要,否則不會用到這種材質……今天看來,倒是幸好沒有打開——你可知道那《天行八集》是一套什麽書?”


  “徒兒不知。”休留也朝院外望了一眼,老老實實回答道,“但是剛才從宋老前輩的話裏聽著,這套書似乎很危險?”


  “我查過當年的‘天行學案’,當年朝廷中的‘天理學派’官員們便是以此書中的種種言論,定了天行學子們的‘欺世邪說’之罪。這套書當年的刻板成書全被收繳搗毀,如今的這套,很有可能……是海內孤本,也是會招來災禍的禁書。”景玗站在院門口,信手折了朵含苞的山茶花,拈在掌中信手把玩道,“我是習武之人,對那書裏到底講了什麽並無太大興趣。但對於陸白猿和宋略書來說,這套書應該極其重要,重要到可以抵償這一次我們欠他們的馳援之恩——救城一事,劉社稷並未替宋略書請封,我也不方便再去追問,便隻能用這種方式還他們一個人情……你們兩個還要在後麵躲藏多久?下回偷聽,記得先換身不那麽紮眼的衣服,一個個的錦衣華服閃閃灼灼,當我是瞎的嗎?”


  “哎呀,不過是湊巧路過而已,哪裏是刻意偷聽?”見行跡已經敗露,慕容栩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帶著羅先從花叢中走了出來,用鐵扇拂去身上粘連的花葉道,“你今天怎麽想到來他們院裏了?剛才說了什麽來著?”


  “已經聽到一遍的話,不用再刻意重複一遍。”景玗瞥了慕容栩一眼,自顧自抱著胳膊向自家院子走去,“橫豎你要籌劃什麽,我配合你就是了,但若是再像先前一樣,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私下訂立什麽盟約……這回可就不是切磋幾次能夠算了的。”


  “……明明是在求我幫忙,卻非要端著架子來假裝不情願,真是不可愛!”眼看著景玗離去,慕容栩拿著鐵扇支了支額頭,撇嘴吐槽道,“說我私下結盟,你偷偷撈著箱子給人獻寶這事兒,不也沒提前通知我嘛!”


  話雖如此,但在“想法支使宋略書離開長留城好留下玉羊”一事上,景玗與慕容栩倒是默契地達成了共識。隻是彼時兩人都不知道,被宋略書即刻帶走的九卷書冊之中隱藏著一個怎樣的秘密——而恰恰因為此刻與這一秘密的擦肩而過,在未來的人生中,他們卻不得不麵對難以預料的損失與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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