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食動天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情定今生(1)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情定今生(1)

  鬼戎大軍退去三日後,已經完成了清點傷亡、清理門樓、修複城門等工作的景玗抽空回了趟景家,沐浴更衣之後便帶著休留與滿載撫恤物資的車馬一同出城,前往駐軍兵營,以答謝劉社稷的護城之功。


  晌午時分,車隊緩緩來到了駐軍大營門外,這一回倒是隔了老遠,便聽見劉社稷殷勤招呼的聲音:“哎呀,不知景大人今日來此,有失遠迎!”


  “劉將軍,好久不見。”景玗翻身下馬,迎著劉社稷便是遙遙一拱手,“近幾日瑣事纏身,耽擱到今日才來勞軍,是景某怠慢了,還望贖罪。”


  “哪裏的話!如今城中大劫剛過,百業待興,原本是我應該派人入城,安撫百姓。無奈這幾天軍營裏也是頗多傷病,事務繁冗,劉某還要請景大人包涵才是!”劉社稷一番話說得麵不紅心不跳,笑意盈盈地吩咐副將把車隊拉進營門,隨後對著景玗一招手,“景大人,帳內說話?”


  “請。”景玗麵露微笑,隨著劉社稷的動作略一揚手,做足客套後便帶著休留,跟著劉社稷一同往營中大帳走去。


  大帳內桌案儼然,早有隨侍兵卒在其中燒熱了炭火,還放了氈毯蒲團,似是正等著有人來訪。劉社稷進了大帳,將鬥篷脫下,向景玗示意道:“景大人,請隨意。”


  景玗在劉社稷對首的蒲團上坐下,身後隨即就有小兵送上還燙手的熱茶來。劉社稷捧起茶碗,對景玗致歉道:“軍中鄙薄,比不得景家百年基業,我這裏尋常便隻有這些散碎葉子煮的粗茶,還望景大人不要見怪。”


  “哪裏,劉將軍素來儉樸,與士卒甘苦與共,景某甚為欽佩。”景玗同樣端起茶杯,向劉社稷點頭致意後便仰頭一飲而盡,“然而一直以來讓守城官兵如此苦寒艱澀,卻是景某的不是了——今日此來,不為旁事,便是帶了幾車牛酒,些許好茶,特來慰勞官軍,也代表城中父老百姓,特來酬謝劉將軍救城之恩!”


  “此是劉某職責所在,如何敢當!”劉社稷一邊推脫,一邊卻給自己又續上一杯熱茶,再次捧杯道,“說起來,劉某到此駐守,亦有十年之久了——於劉某而言,這長留城就像是我的半個故鄉,長留城內的百姓,也便如劉某的家鄉父老一般!家鄉父老們如此盛情,劉某自然感念於心,軍中白日禁酒,劉某在此便以茶代酒,謝過城中父老了!”


  如是喝過兩盞熱茶,劉社稷見景玗談及的不過都是些城防修複之事,忽然抬手招來身後隨侍的小兵,將茶壺往他手中一塞,丟下一句“續茶”便把人趕了出去。帳內一時間便隻剩下劉社稷、景玗與休留三人。劉社稷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對景玗道:


  “景大人,劉某雖身在營中,近幾日卻聽得一些古怪傳聞,今日想向景大人求證一番:我聽說如今長留城中,似乎還有千把號慈鬼族人滯留在郭城以內……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景玗放下茶杯,神態自若,“劉將軍有所不知,這些慈鬼人已受拙荊歸化,這一次守城之功,那些慈鬼人可占其半——如今他們已經盡都易服束發,願意歸順於我昆吾稱臣。故而留於城中不去,也不算是什麽古怪新聞。”


  “唉呀,話雖如此,可是鬼終究是鬼,就算慈鬼不吃活人,那也終歸是其心必異啊!”劉社稷拈著胡須,露出沉思之色,“景大人就這麽將這些鬼物留在城中,今後若是出了什麽亂子,該如何擔待呢?”


  “劉將軍若不放心他們留在城中,我亦有別的去處可以安置。”景玗似乎早就料到劉社稷會有這麽一出含沙射影,當即不徐不疾地接著拆招,“事實上,拙荊有意興建石門莊園,如今正是急需人手的時候——那些慈鬼人,不日我便會將他們遷往石門,如此與長留城便兩不幹涉,自然無事相擾……更何況,異族歸順,外邦來朝,俱是昭示天子聖德,我昆吾國運昌盛的吉兆。劉將軍不若將此事也一同奏報朝廷,興許龍顏大悅,來年軍中或有些旁的恩賞封賜,也未可知。”


  “唉呀唉呀,這歸化異族之事,自是景夫人的不世之功,劉某怎好如此厚顏無恥,無功爭祿呢?”見景玗的回答滴水不漏,劉社稷也不再虛與委蛇,笑著向景玗道出了真意,“隻是劉某還有一事不明——這些慈鬼族人,當時到底是怎麽進得城中的呢?”


  景玗麵上笑容不減,心裏卻早已經將劉社稷大卸八塊——玉羊夥同地龍會門人強開城門,私放孟鳥族遺民入城。這事往小了說是違抗軍令,應斬於陣前;往大了說是通敵叛國,是可以誅滅九族的大罪……劉社稷問出這一問題,便是在脅迫景玗做出抉擇:要麽與玉羊即時割裂,棄妻而保全身家;要麽就是出讓多少利益,來換取劉社稷對此事的裝聾作啞了。


  麵對劉社稷終於暴露的貪欲與無恥,景玗淡淡吐出一口氣,仍舊是笑著豎起三根手指:“除每年供奉的一成軍糧外,今後每年景家輸往蜀中與京中的油酒利潤,我與將軍三成,作為勞軍之資。”


  “三成啊……”劉社稷捋了捋頷下胡須,半眛著眼沉默片刻,似是在等景玗改變主意。良久,見景玗並無下文,劉社稷這才嘿然一笑,主動打破沉默道,“景大人如此慷慨大度,劉某本不該再有非分之心……隻是如今軍中糧餉短缺已久,若是再不能給弟兄們補足餉銀,軍中恐有不測之變……還望景大人能以大局為重,也體諒些許劉某的難處……”


  “五成。”景玗神態平靜地丟下兩個字,“若是再多,景某便隻能將全部生意交給劉將軍打理,舉家遷往西域另謀生計了。”


  “唉呀唉呀,何出此言!這倒成了我鵲巢鳩占,喧賓奪主了。”劉社稷一邊搖手打著哈哈,一邊向景玗遞上一封信箋道,“事實上,向朝廷遞交的邸報我已經擬出,其中自有言明景家護城有功,尊夫人化民有方一事……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你我二人共鎮長留多年,如何為得些許小事損傷和氣,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嘛……”


  此時恰好倒茶的小兵又入得帳來,景玗與劉社稷很有默契地又扯了些廢話,閑坐了片刻後便起身告辭……待出得軍營,休留跟在景玗馬後,氣得直咬牙根:“這劉社稷也太不要臉了!我們在城裏死守十數日,宋老前輩與鬼戎血戰才拚得城門不失,他在軍營裏躲了大半個月不出麵,最後打了條落水狗卻要占據首功……如今卻還要拿應小姐來敲竹杠,平白分走我們一半的油酒利潤……這天下哪有如此不公之事!就沒人可以追究他的瀆職畏戰之罪了嗎?”


  “休留,慎言!”景玗坐在馬上,麵色平靜地製止休留道,“你應該感謝今日在此的是劉社稷,不是別的官軍將領——我剛才所說,要把油酒生意悉數送出,並不是什麽托辭。”


  “什麽?”休留聞言大驚,“您的意思是……”


  “劉社稷最大的好處,便是膽子不大,胃口還小。”景玗嘴角不自覺地爬上一抹微笑,幽幽道,“他敢在圍城之時按兵不動,卻不敢在城破之時擁兵不出;同樣,他敢以那丫頭要挾於我,卻不敢真的全盤接手景家的生意……他不過是個庸人,隻是想在這渾濁亂世之中少擔些擔子,多撈些便宜而已。我們供給他的錢糧,這些戍邊士卒多少都能分到一些,也算是為長留城買個平安,給這些窮苦小卒一些慰藉……總好過東南兩邊官匪一家,那可是真就連個講價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師父……”休留聞言,低著頭似是想說些什麽,卻始終沒找到話題開口。景玗低頭望他一眼,囑咐道:“朝堂不是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朝堂有朝堂的禮數……我們雖是江湖人,但隻有隨了朝堂的禮數,才能保全這一隅江湖規矩……別把江湖人的身份看得太重,休留,你早晚都要成為這個家的管事,要學會將個人的喜惡置於大局之外。”


  “弟子……謹受教!”休留咬著牙鄭重回答,此後便一路無話,護著景玗回到了長留城。而此時城內,對於景玗與劉社稷交涉一事一無所知的玉羊等人,正在全心籌劃著孟鳥一族今後的去留與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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