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化鬼為民(66)
(t���Q是夜,狹長的石門山穀內處處點燃起篝火,支起了簡陋的行帳。無數沉默的孟鳥族人端起各色食具穿梭在火光之中,為遠來的客人們呈上最好的酒食。
“真沒想到,原本光溜溜的石門,如今竟然可以打理的如此舒坦!”商羊族長所住的窯洞內,夷貊族族長猰貐盤腿坐在溫暖如春的火炕上,捧著酒碗由衷讚許,“你別說,在享受方麵,還真是他們昆吾人有法子!且不說那些鐵鍋、農具、武器,單就那些吃的穿的,都比咱們精致得多!這不就連挖個山洞子,他們都能挖出這樣的門道來……這回若是能打下長留城,我還真想捎帶幾個昆吾工匠回去,叫他們在草原上也給我們挖幾個這樣的山洞,以後過冬,也就不愁沒地方避風躲雪了,嘿嘿!”
“說的是,若是還能捉著幾個昆吾女子,那日子豈不是快活似神仙!”從足一邊往嘴裏塞著烤肉,一邊應聲附和道,“往年雖然也能抓到些昆吾好女,可實在是弱不禁風,帶回草原過不上兩年就死了……有了這山洞,興許能好些,不然隔三差五就得南下一趟,委實是太費功夫了!”
“怕是兄弟你折騰太甚,給活活弄死的吧!哈哈哈哈!”猰貐一邊揶揄一邊端起酒碗,與從足碰杯後一飲而盡。孟鳥族長商羊一邊遞上酒壇,給二人斟滿,一邊試探著詢問道:
“聽二位兄弟的意思,此去是想劫掠長留城?”
“是啊,不然還能去哪裏?”猰貐瞥了商羊一眼,接著往嘴裏灌酒道,“城外四周的那幾個莊子村寨,每年到了這時候都早就搬空了,進去除了屋頂啥都見不著……剩下的就是白帝跟城裏幾個大戶的土堡莊園,難啃不說,就是打下來也沒多少油水可榨。往年我們人少,隻能撿這些幹巴骨頭試試運氣,如今有了從足兄弟的四千人馬,外加你商羊兄弟的兩千餘人,我們何愁打不下長留城,痛痛快快過個肥年?”
“這……我這裏多是老弱婦孺,怕是湊不足兩千多人。”商羊族長一邊斟酌著語氣,一邊尋思著該如何拒絕,“何況先前……不巧兄弟我剛剛大病一場,實在是沒精神帶人去南下打秋草,隻想先待在這尚且湊合的山穀裏,先養好病再說。”
“兄弟你病了?怎麽不早說,我這就去叫巫醫來!”猰貐說著便站起身來,作勢要到窯洞外去喊隨從。商羊連忙製止了他的行動,解釋道,“老毛病了,不打緊,就是人上了年紀,發作起來便好得慢些,兄弟不必介懷。”
“這樣啊,那我也不勉強,改明兒你數兩千人給我,我自領了南下就是!”見商羊如是說,猰貐便重新坐回到火炕上,繼續喝酒吃肉。然而這話卻如同一道悶雷,將商羊族長的思緒炸成一片狼藉:自己族裏統共隻有三千人不到,猰貐開口要兩千人,便是幾乎要他族裏除了老幼以外全部的男女青壯!且不說這些人若是真的跟著夷貊族與戎族南下,他們與少夫人好不容易達成的理解與信諾都將即刻化作泡影;單就是這些人一旦與長留城外的數萬守軍正麵交鋒,又有幾人能夠留著命回來?
“這……”商羊族長略略皺眉,遲疑著尋找理由道,“兄弟們有所不知,我們一族與你們略有不同,這等大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要不今晚大家先好好歇下,待我明天召集族老,一起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砰”的一聲,猰貐手中的酒碗被結結實實地磕在了土炕上,猰貐瞪著眼看向商羊族長,語帶不滿道,“你是首領,還能說了不算?我說你今天說話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到底樂不樂意跟我們一起合夥幹?”
“誒,犯不著發脾氣,往年草原上的弟兄有些別的活路,也是常有的事。”從足伸手示意猰貐別忙追問,自己卻眯起眼睛,盯著商羊族長道,“其實自打進入這片山穀以來,我就有個疑問:商羊兄弟,你們一族的牛羊群呢?”
商羊族長聞言,瞳孔頓時劇烈顫抖起來——對於草原上的民族而言,牛羊就是他們最重要的財產,是他們的命脈,牛羊所到之處,就是他們的家……而如今孟鳥一族的牛羊已經在涿光山穀外被吃了個精光,自己要如何向麵前的兩人解釋,自己失去牛羊群後,被迫來到石門裏發生的這一係列變故……
“我就奇怪嘛,以往我們所到之處,但凡是昆吾人待過的地方,盡是連草籽兒都不曾給我們留下一粒,怎麽商羊兄弟你們的運氣就能那麽好,一個月前來到這石門莊園,便能享用昆吾人留下的糧草,直到如今……”從足說著,一手摁住了商羊族長扶著酒壇的左手,另一手已經摸向腰間的匕首,“我們戎族常年內亂,便是因為族裏有叛徒得了昆吾人的好處,每每在我們要集結南下時走漏消息,挑撥內鬥,這才讓昆吾人在濁河以南苟活至今!昆吾人許了你們什麽條件?能讓你們留在這裏,食宿無憂?是不是打算等我們出了石門,兵臨長留城下的時候,再與昆吾人前後夾擊,將我們一舉幹掉?”
“蹭!”從足話還未說完,猰貐已經一把拔出腰間的匕首,直直伸到了商羊族長的鼻子底下:“說話!可是昆吾人讓你們候在這裏等我們的?”
“……二位兄弟多慮了,並沒有那樣的事情。”商羊族長迎著刀光抬起頭來,直直看向猰貐的雙眼道,“我孟鳥一族是鷹神的子民,從未做過背棄草原上兄弟部落之事……以前如此,今後也是一樣。”
“那你為什麽不肯帶人,跟我們一起南下?”猰貐吹胡子瞪眼地對著商羊族長吼道,“還有,你們的牛羊哪兒去了?”
“不肯南下是因為……今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園。”商羊族長沒有避開眼前的利刃,從容說出了心裏話,“草原上的日子有多苦,兩位兄弟是再清楚不過的了,雖然每到秋冬可以靠打秋草來勉強過活,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這裏以後就是我們一族的家園,就是我們的產業!這座石門莊園,是我用族裏的牛羊換來的,今後就是屬於我們一族的土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聽罷商羊族長的解釋,從足發出一串大笑,隨即摔碎手中的酒碗,亮出匕首道,“用牛羊跟昆吾人換來了這座莊園?商羊兄弟,你當是在哄孩子嗎?且不說你用一族的命脈來換這片鳥不拉屎的土地,你的族人能不能答應;單就以昆吾人對我們草原人一貫的憎恨恐懼,他們能讓你們一族住在眼皮子底下?說吧,他們到底許了你什麽條件?能讓你們這麽死心塌地的給他們當走狗?”
“並沒有什麽條件,條件就是絕不會去劫掠長留城!”麵對猰貐與從足兩人的持刀威脅,商羊族長並未有所動搖,仍舊是端坐在炕沿邊沉聲回答道,“二位兄弟若要執意南下,我們不會攔阻,但孟鳥一族也絕不會跟隨,更不會在兩位抵達城下之後背後捅刀!我可以以鷹神的榮譽發誓!”
“嗬嗬,呸!”從足踢了一腳炕下摔碎的酒碗,唾了一口酒沫,“你們鷹神的榮譽?值多少牛羊?抵多少人手?夠我們過幾個冬天?”
聽到這話,商羊族長的眼神霎時變了。這時窯洞門口的門簾一掀,現出了孟槐的身影——他是來送酒的,然而眼見著洞內如此光景,孟槐旋即大吼一聲,將手中酒壇朝著猰貐和從足扔了出去,同時拔出腰間的牛角獵刀,便要上前保護父親。
在躲過酒漿飛濺的瞬間,猰貐和從足一前一後從炕上跳下,舞刀便朝孟槐衝了過來。商羊族長張開雙臂擋在雙方中間,用盡了最後的忍耐對麵前的兩個惡煞吼道:“都別動手!有話好說!”
“沒什麽好說的,草原人不是昆吾人!”從足眯起雙眼,目光在商羊族長與孟槐之間遊走道,“你要麽選擇跟我們一起南下攻城,做回有酒同飲有肉同享的草原人;要麽就作為昆吾人的走狗死在這裏,做我們今夜的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