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食動天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化鬼為民(63)

第一百九十三章 化鬼為民(63)

  回到景家歇了一個晚上,景玗的心情並沒有得到緩解。玉羊在石門安置了“慈鬼”一族的事情,如今在家中已是盡人皆知。昨夜甫一到家,各方各院的話事人便匆匆前來要他定奪——以如今玉羊在長留城內的風評,再保留這段姻親關係,對景家來說已經是弊大於利了。至少在長房、五房等幾位老爺少爺們看來,比起玉羊在別院內鼓搗出的那些個古怪作坊和石門內的通商生意,景家作為百年世家的蜚聲名望顯然要更重要得多。


  麵對一眾叔伯弟兄的質問與盤詰,景玗忍住了怒氣沒有當堂發作,但當天晚上便在自己的小院裏舞了一宿的刀,直把院內老樹殘存不多的黃葉都片片劈作碎縷,這才堪堪作罷,回屋歇息……休留回來複命時,景玗正靠在桌邊假寐養神,聽見休留的腳步聲,景玗睜開眼睛,把屋內的丫環婢仆都遣了出去,抬眸看向來人道:“怎麽去了那麽久?可是她遇著了什麽麻煩?”


  “麻煩卻是沒有,隻不過在門外聽見她跟丫頭們講述石門內與慈鬼族人的種種見聞,覺得有趣,便留下聽了片刻……”休留說著,便將玉羊所說的、設計孟鳥一族並將他們“拐回”到石門內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景玗。景玗聽罷,微微皺眉:“就這些?她還說了什麽?”


  “沒有了,就這些。”休留肯定回複道,“後來雪衣似是困倦了,應小姐便也住了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師父,徒兒有些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眼下你能這麽問,必然是不當說的話。”景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峰,頓了片刻,忽然改口道,“但就算我不讓你們說,難保你們也不會瞞著我去做……說吧,你想怎麽替她求情?”


  “倒也不是求情,徒兒隻是覺得,應小姐這麽做……其實對我們來說,實在是一件利大於弊的事情。”見景玗沒有反對,休留這才壯著膽子,繼續陳述道,“除了慕容師伯所說的節省花銷、提升城外北方疆土的防備能力以外,若是真能將這些族人留下來,於我們還有一個極大的好處——師父您此番前往蜀地經營商堡,不就是為了以防未來不時之需,為西境建立防禦縱深麽?如此說來,這些異族人若是能在石門落戶,不就是最好的私兵來源?他們不是昆吾人,不必擔心他們向朝廷鷹犬通風報信。而應小姐對他們有再造之恩,他們理當對師父您和應小姐惟命是從……比起等到石門通商後再招募昆吾人來進行訓練駐守,讓這些人留下,成為您手中的刀鋒,不是更理想的選擇嗎?”


  休留此話一出,景玗的眸光卻是為之一變——自打從京師武運城中回來,在楚王誣陷一案中吃了大虧的景玗便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增強己方勢力,以防再有不測。如同在新竹山莊中陸白猿等人所說,“天下會”裏打下的“四聖”之名,僅能夠保證景家的榮華富貴,卻不能夠保證一族與長留城的長治久安……將百年家族的盛衰寵辱維係於“天下會”這一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的比武製度上,實在是過於輕浮怠慢了——且不說如今比武中越來越頻繁的貓膩機巧,單就憑當今天子重文輕武的秉性,這一延續了六十餘年的比武大會還能夠存續多久,也是未知。


  自被楚王構陷下獄以來,景玗便比以往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威脅——朱皇與楚王一係結好,雖說是有臭味相投的成分,但未嚐不定是明家出於對“天下會”未來種種不穩定因素的考慮,從而主動尋找出路的緣故。如今楚王與明家雖然倒了,可保不齊下一屆又會有新的對手覬覦西境……相比台上的輸贏勝負,真正的比試,其實早就已經轉移到了台下。如今早已不是先帝時期,可以以武會友、一決高下的時代了。


  回到長留城以來,景玗雖然有意避開地龍會過多的介入,但從來沒有停下過扶持自己勢力的腳步:從長留城到蜀地的十二座商堡,足以將整個西境的東南兩邊盡都化作景家的勢力範圍;長留城以西便是玉山,是白氐人世代為生的土地,而白氐一族於他而言,早就是兄弟一般的存在;如今便隻剩下長留城以北,與濁河接壤的大片荒地。這裏以往便隻有朝廷駐軍可以涉足,從沒有民間勢力能夠從戎狄南下的鐵蹄中幸存……然而如今,若是按照玉羊的構想,將那些孟鳥族人收為私兵,把他們安插於南下必經的石門山穀之中……那麽對於長留城和景家來說,將會是一重多麽重要的楔子與屏障呢?


  念及於此,景玗立即起身,開門便想往後院去……然而沒走幾步便自覺不妥,收住腳又折了回來,對休留道:“雖說對我們有利無害,但畢竟也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好事,還是先罰她們在後院待幾天吧……我不方便出麵,晚上你送食水過去,可以斟酌著多帶些東西……不論她是歪打正著還是早有此意,都隻能罰而不賞——畢竟這一次她擅自做主,引出的麻煩已經夠讓我們焦頭爛額的了!必須要讓她長長記性,否則日後若是習以為常,指不定啥時候她能把天都給捅個窟窿出來!”


  “是,徒兒知道該怎麽辦了。”休留忍著笑拱手答應,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憑他對景玗的了解,他心知景玗這麽說話,心裏那一頁便算是揭過去了。自家師父的外冷內熱口是心非,他是再清楚不過的,發那麽大火馬不停蹄地從蜀地一路疾馳趕回來,到底有多少是出於對玉羊擅作主張、引狼入室的憤怒;又有多少是出於牽掛其安危的擔憂呢?


  但這些意思,身為弟子的他卻是不能代為說破的。景玗之所以一直留他在身邊,便是看中了這一份自覺的寡言與沉默……這事說到底還是景玗與玉羊兩人間的私事,而他隻要能保證玉羊能夠留在景家,能夠留在師父身邊……就已經感到滿足了。


  然而事事難測,沒等景玗把玉羊從後院裏放出來,大批南飛的鵂鶹鳥便帶來了新的災禍預兆——翌日,長留城外駐軍派人來報:他們遣往濁河北岸的斥候傳回消息,濁河以北百裏之外,發現了“惡鬼”一族與部分戎人部落大舉南下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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