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化鬼為民(35)
宋略書與花鬱玫隻在別院內待了三天,於第四天清晨,景玗便備了車馬,帶著兩人前往唐家商議合作事宜,同時沿途巡視商堡選址去了。幾人一走,長留城內的景府與城外的別院,瞬間便都歸於鬆弛平靜。短時間內終於不必擔心兩位主子明裏暗裏鬧散夥了,慕容栩與雪衣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西境風大,四季變化也頗為明顯。氣候眼見著是一日比一日涼了,雖然濁河還遠未到結冰的程度,但石門內的工程卻不得不漸漸停滯下來,轉為階段性的收尾與轉移。珂利多、阿希律跟巴依西木等胡商也完成了本年度在長留城內的交易數額,準備帶著昆吾國內的種種特產,再次踏上西行之路。這一日,玉羊與眾胡商約定了在石門相見,當麵交付用以實驗銷路的紅酒和白酒樣品。
待眾胡商再次聚集到石門草原上,卻見玉羊命人從車上搬下幾個足有半人多高,兩個合抱一般粗細的木桶來,一路滾至眾人腳下。見眾胡商露出不解神色,玉羊又叫人抱來一個小些的木桶,當場起開糊在頂部開口上的軟木塞與泥封,將其中的紅酒傾倒出來,傳給眾胡商驗看道:
“如各位所見,這就是我為方便路上保存而特製的櫟木酒桶——這些桶不僅能減少路途顛簸造成的損失,而可以長久保持酒的‘魂氣’,不至於發酸變腐……需要出售的時候,隻需如是這般啟開木塞即可……但需注意一旦開封,必須在兩三日內盡快售完,否則其中的酒若是散了魂氣,便會快速變質發酸。若是因為開封惜售造成的損失,我可不負責賠償。”
“兩三天足夠賣完了!若是這酒桶真有保證一路不腐的奇效,倒也是一件寶貝!”珂利多拿起麵前的酒碗,朝口中灌了一大口紅酒,隨後抹了抹嘴,朝玉羊一拱手道,“還請夫人在長留城內靜候窩們的回音——窩也非常期待,明年可以在這長留城外,看到一片與別處大不一樣的莊園!”
先前在比貨集會中拿到了代售資格的胡商們,都依序從玉羊手中分別拿到了一桶紅酒和一桶白酒的樣片,喜滋滋地裝車開拔,由石門直接上路,前往西域諸國繼續他們的商旅之路了。眼見著一眾胡商漸行漸遠,雪衣拿手肘捅了捅玉羊,低聲道:
“姑娘你也真是不藏私,便這麽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酒桶是用櫟木做的?若是他們起意仿製,再偷學了釀酒之法自己單幹,姑娘今後這滿院子的葡萄高粱,可找誰包銷是好?”
“嗬嗬,我是故意告訴他們的。”玉羊收下各個胡商交付的定金,交由雪衣收好,狡黠一笑道,“櫟木又不是什麽少見的材料,便是我不說,他們也會偷偷找人拆解仿製,不如一開始就做足姿態……按照原樣仿製出這酒桶並不困難,但想要其中酒液魂氣長固、經久不腐,還得靠你家姑娘我的‘獨門秘法’——離了這秘法,這櫟木酒桶也不過是普通的用器而已,便讓他們主動碰一鼻子灰,方能顯出我這秘法高明來!”
“原是如此?我就說我家姑娘幹不出那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傻事來!”雪衣聽罷,又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道,“不過雪衣鬥膽,敢問姑娘這‘固酒之魂’的秘法,是哪裏得來,又是如何成就的?”
“不告訴你!”玉羊朝雪衣做了個鬼臉,嘻嘻哈哈地朝著馬車跑去——畢竟對於一個沒有微生物概念的古代人來說,要解釋“巴氏殺菌”的高溫密封原理,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就先讓雪衣和那些胡商以為自己是有些不傳秘術,反正能夠保證未來十數年裏,昆吾國及西域境內的紅酒與白酒產業均為石門所壟斷,便足夠了。
送走眾胡商之後,玉羊等人又在石門草原內巡視了一圈,方準備上車回返。這時候,玉羊忽然聽見一陣不同尋常的鳥叫聲:鳴聲繁複而嘈雜,仿佛眾鳥爭鳴,但聲音又怪異多變,一時聽不出是什麽種類的鳥兒……一眾正在牽引車馬的景家婢仆,聞聲俱是變了臉色,齊齊轉頭,朝著鳥叫發出的地方看去。片刻之後,一道迅疾的影子自丘梁上驚起,從眾人頭頂上飛快掠過。有眼尖的仆人瞅得真切,頓時驚叫道:“壞了,是鵂鶹!”
“休留?休留不是跟著他去唐家了嗎?怎麽會在這裏?”剛剛挑起車簾準備上車的玉羊聞言忙又轉過頭來,朝著眾人張望的方向看道,“人在哪兒?我怎麽沒看見?”
“姑娘,不是那個休留,是鵂鶹鳥!”見玉羊和雪衣都是一臉茫然,同車的靈芝連忙出聲解釋道,“這是咱們西境都知道的事情——鵂鶹南飛,必有禍殃!剛才那叫聲、那影子……必是鵂鶹鳥沒錯了!我們得趕緊回去通知本家,今年冬天怕是要難熬了!”
在一眾景家婢仆的催促與擔憂中,玉羊滿頭霧水的回到了別院裏。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當別院管家聽說他們在石門看見鵂鶹鳥之後,也是當場神色劇變,隨即命人騎馬趕往長留城,通知景家本府今日之事……別院內的氣氛一改往日的輕鬆活潑,宛若被冬霜冷雪提前凝凍了一般,人人臉色都有憂懼之色,再不複半日前的靈動鮮活。
在高氏等人的講解之下,玉羊大致了解了西境中有關鵂鶹鳥的種種惡兆寓意:雖然有人認為那是一種提前報信的義鳥,但長留城內的大多數尋常百姓還是將它視為妖鳥——相傳鵂鶹鳥隻棲息在濁河以北的草原上,一旦南飛渡河,則濁河以南必有禍事發生……距離最近的一次便是十年前的西戎大舉入侵,當時也有人在城頭目擊了鵂鶹南飛。除此以外,還有旱災、蝗災、野火等不一而足,長久以往,造成了長留城內百姓聽見鵂鶹鳥的鳴聲便會陷入惶惶不安之中,景家人與長留城駐軍也並無例外。
身為科學武裝頭腦的現代人,玉羊自然對所謂的“妖鳥致災說”不屑一顧,但事情的發展還是超出了她的意料:一周以後,景府內便來了車馬,徑直停在了別院門前。門房老夫婦前去接著,回頭便急急來找玉羊報告:“夫人,本家來人了!是長房家的兩位少爺,說是要見你!”
“本家的長房少爺?”玉羊聽景合玥等人講解過景家本家的幾房長幼,心中明白那是長房老爺景天魁膝下的兩個兒子,然而兩人與景玗之間的關係向來不算熟絡,自己也沒跟長房那廂有過來往……這時候長房來人,會是什麽用意?
“……先請進廳裏吧,讓他們稍坐片刻,我換身衣服就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本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樂觀主義精神,玉羊如是回複門房,隨後便讓雪衣幫忙整裝,前往外廳會客去了。
待來到前廳,隻見上首客座上已經坐了兩個品貌端正的年輕人,其中一個看著要略成熟一些,另一個則滿臉靈黠,眉目生動。兩個人身材樣貌都多有相似之處,卻都跟景玗全然不同。見玉羊進來,兩名青年齊齊起身,朝著玉羊拱手一禮:“見過弟妹。”“見過嫂嫂。”
“呃……二位便是珙少爺與琰少爺吧?”玉羊回憶著先前在景府治喪時,勉強記下的景家眾子弟姓名,同時急急忙忙行了個福禮,“不知今日特意前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