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化鬼為民(29)
因了與景合玥、景合琪一同飲宴慶祝了一宿,第二天待玉羊從床上醒來時,已經接近晌午時分了。在雪衣的埋怨聲中匆匆吃了幾口點心,玉羊便快步出屋,敲響了景合玥的廂房房門道:
“合玥,你醒了沒有?醒了便快些起來,說好了要帶我去找那個教書先生的!”
“來啦來啦……”房門內傳來了景合玥略顯慵懶的聲音。沒過多會兒,房門便打開了,黑著眼圈的景合玥披著單衣將玉羊和雪衣讓進屋內,任由雪衣忙著給自己梳洗打點,“真是的,不過是個俊俏書生而已,幹嘛那麽積極?”
“你想啥呢?這人若是得力,可不是長啥樣的問題,而是能替我們年入多少銀子的問題!”玉羊打開手上挎著的食盒,把兩碟點心塞到景合玥麵前,“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對付兩口,出城一二十裏也不算近,我們得趕在天黑前回來的!”
“茲道了茲道了,真是……”景合玥一邊往嘴裏塞著茯苓餅和綠豆糕,一邊在雪衣的幫忙下扶正頭上發髻,口中含混不清道。因了每日都要早起練劍的緣故,其實合玥並沒有賴床的習慣,隻是因為昨晚玉羊親手張羅的飯菜太過美味,故而多喝了幾杯紅酒,這會兒還感到腦袋有些暈乎,“咱家又沒那麽缺錢,你這沒日沒夜地天天都在籌劃賺錢是為了什麽?”
“……錢哪裏有嫌多的時候嘛!”玉羊並不想急著跟景合玥把話說開,扯了個理由便把話題帶了過去,兩人收拾好正準備上車,卻見景合琪急急忙忙地從房內奔出,跟上二人道:“那地方多得是偷兒、乞兒家的小兒,尋常裏並不太平,你們得帶我一起去,不然你們也別想去了!”
“放心,橫豎隻是去借幾本書而已,人多些也不打緊。”玉羊並未拒絕,於是乎玉羊、合玥姐弟外加雪衣等主仆四人,便如是各懷心思地登上了馬車……車往東走了十多裏地,雪衣挑簾看著戶外的情景,忽然詫異道:“姑娘,我們這是……要去顧家莊?”
“對啊,去找個有藏書的先生。”玉羊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坐在身邊的小丫環,卻意外發現雪衣的臉色,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不禁當下詫異道,“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可是鬧肚子了?”
“沒……就是……”雪衣罕見地說話磕絆起來,在玉羊和景合玥麵上來回掃了好幾眼,才囁嚅著答道,“我就是……聽說那裏的先生……名聲似乎不太好……”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再說了,不過是教賤籍的孩子讀書,代青樓的姑娘寫信而已,也談不上是名節有失。”玉羊狐疑地看了一眼雪衣,因了昨天才跟景合玥商量好了要去尋訪書生,故而她尚未來得及將今天出門的詳情告知雪衣,卻未曾想在得知了目的地之後,小丫頭會表現出如此的不適反應來,“你平日裏可不是如此看人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也、也沒什麽,就是怕……姑娘跟玥小姐被人認出來,若是傳揚出去……”雪衣的聲音越來越輕,全然沒了往日裏那副伶牙俐齒的模樣。玉羊聞言歎了口氣,沉下臉道:“今天帶著那麽多人一起出門,就是為了避免口舌是非……你別擔心,我自有分寸,若是傳到長留城裏,我也自有話來應付於他,橫豎怪不到你頭上,就別瞎操心了!”
雪衣聽罷點了點頭,便扭過臉去,再不說話。一行人緊走慢趕地抵達了顧家莊,景合琪下車找了幾個莊人問路,這才磕磕絆絆地找到了那座位於莊子北麵的小小學塾。待車夫在學塾門口停下車,玉羊從車廂內跳下,卻見麵前的小學塾雖然屋舍陳舊,但院內煙柳垂絛,竹籬整齊,書聲朗朗,倒是有些意外的清爽氣象。
待院內的書聲少歇,玉羊才喚了雪衣上前敲門,竹籬內小兒們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年輕英朗的聲音從中傳來:“何人?”
“叨擾先生,我們是……長留城景家來的。”雪衣略頓了一頓,這才繼續應答道,“我們娘子與幾位少爺姑娘,有事想要求教先生!”
院門內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大門開啟,現出一個身著水藍色夏衫,頭係布巾的青年身影——如景合玥所言,青年生得劍眉英目,身形碩長,外加氣質儒雅,的確是有幾分器宇不凡的模樣,不過相比景玗那種罕見到近乎妖異的美,還是差了些火候。
見著屋外眾人,青年愣了片刻,但隨即振袖拱手,朝著玉羊端端正正行了一禮,恭敬道:“不知景夫人來此,有失遠迎,請夫人稍候片刻,在下正與這些孩兒們授業,待我先將他們散去,再請夫人進屋一敘。”
“不妨事兒,是我們突然來訪,多有打攪。”麵對青年周道的說辭與禮數,玉羊倒反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當下擺手退到一旁,示意客隨主便。青年再行一禮後便退回到院內,不多時,十幾個從七八歲到十來歲不等的孩童便從門內魚貫而出,雖然衣裳都是破破爛爛的樣子,但手和臉都挺幹淨,小一些地睜大了好奇的雙眼,一邊跑遠一邊回頭打量著玉羊一行;大一些的則有模有樣地朝來客拱手行了禮,這才招呼著那些小一點的孩子們,舉著柳條,挎著書包,相率而去。
“這就是那些世仆、丐戶家的孩子?”景合玥見狀,卻是疑惑地歪了歪頭道,“怎麽跟長留城裏的不大一樣?還挺有規矩的嘛。”
“身份雖有貴賤之分,稟賦卻無優劣之別,有教無類,有何不可?”玉羊微笑著如是回答。此時青年恰好從院內走出,讓開大門,朝玉羊伸手示意道:“寒舍鄙陋,還請夫人不要嫌棄,請!”
依言跟著主人步入院內,卻見不大的學塾內裏,卻如同那些小兒的麵貌一般,雖然簡陋,但卻格外整潔清爽:院子裏的黃土似是特意夯平過,十幾張用板凳湊成的書案底下,整整齊齊地鋪著竹席,席子上還可見日日跪坐磨出來的膝窩痕跡……青年將玉羊讓進屋內,學塾裏隻有兩間房舍,一間三麵都是書架,屋內有一張書案,兩把椅子,儼然是青年的書房,另一間則有簾幕相隔,料來應是臥室。
“不知今日貴客臨門,竟是連茶水都不曾準備,失禮、失禮!”青年將兩把折背椅都搬了出來,先請玉羊和景合玥坐下,又到院內取了兩張板凳,招呼景合琪與雪衣落座,這才帶著歉意朝眾人道,“請各位稍坐,我去煮些茶水即來!”
玉羊還來不及開口阻止,青年已經挑開簾幕,一閃身鑽進了裏屋之中……不多時,房內便傳開劈柴煮水的聲音,青年端著一個小碟,重又挑簾而出,對眾人道:“水正煮著,不多時便可好了……這是昨日裏學生送來的野桑葚,窮鄉僻壤,無甚招待,隻好請客人將就則個,略解一路幹渴。”
“先生別那麽客氣,是我們不請自來,擾人清靜了!”玉羊吩咐雪衣將備下的見麵禮取來,送給眼前的書生道,“原不知先生喜歡什麽,便備了兩瓶薄酒,還請笑納……尚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在下顧師良,見過夫人!”青年從雪衣手中接過酒瓶,從容放下後便又施一禮,向玉羊鄭重作了自我介紹,“如夫人所見,在下並無功名,隻是一介貧寒白身,卻不知夫人今日到此,有何貴幹?”
“顧……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玉羊並未作答,反而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回憶著腦海中某個並不清晰的片段。雪衣聞言,麵上頓時一緊,景合玥挑了挑眉毛,伸手偷偷擰了把玉羊的後腰。玉羊吃痛,一咧嘴朝身後低聲道,“你幹啥?我說認真的!”
便是在玉羊回頭的刹那,顧師良朝著雪衣默不作聲地遞了個眼色,似是在授意她不要慌張。待玉羊回頭,顧師良便又換上了平和自然的微笑,對玉羊道:“夫人許是看差了,在下並未曾與夫人有過交往……隻是前日裏曾去石門草原上看過熱鬧,故而識得夫人身形,或是夫人也曾與在下有過一瞥之緣,也未可知……剛才聽報門說,諸位是景家來人,我便猜是景夫人尊駕,不曾想卻是被在下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