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南疆疑雲(66)
因了景玗不醒,每隔兩個時辰飼食的工作便隻能交給玉羊,於晚間又灌了一次米湯後,玉羊終於熬不住連日來的疲乏困倦,跪在床沿邊就睡了過去……不知過去了多久,玉羊忽然感到有什麽東西在輕輕碰觸自己的額頭,玉羊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卻見景玗正皺著眉頭,一邊努力晃動著床沿邊的右手,一邊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
“我鼻子裏塞著什麽東西?”許是連日來不曾飲水的緣故,景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替我……鬆綁!”
“咦?你醒了!”玉羊見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呆愣了半秒鍾,隨即一邊用袖子擦著睡著後不慎流下的口水,一邊伸手去取景玗鼻子上的耳墜勾,“別……別動啊!我這就幫你取出來!”
手忙腳亂地替景玗拔了鼻飼管,玉羊又轉身去解綁住景玗雙手雙腳的繩索——之前為了抑製景玗寒症發作時的顫栗,並防止鼻飼管移動,慕容栩不得不拿繩子把景玗的四肢都給捆在了床沿上。玉羊力氣小,心中又著急,對著幾個繩扣十指並用解了半天,急得滿頭大汗也隻解開了一個……景玗活動了一下獲得解放的右手,又看了眼還在跟右腳繩結較勁的玉羊,無奈道:
“罷了……幫我找把刀來。”
玉羊聞言如蒙大赦,連忙回身從儲物匣子裏掏出把絞繡線的小剪刀,抓著剪頭部分遞給景玗:“你看這個行不行?”
景玗看了眼沒說話,接過小剪刀吭哧吭哧磨了半天絞斷了左手腕上的繩子,這才方能夠坐起身來,彎腰自行解開了雙腳的繩子……待終於掀開被子,扶著床架坐起身來,景玗打量了一眼房間內的情形,轉頭對玉羊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誒?啊……我剛睡著了,所以不太清楚……”一待景玗醒來,玉羊瞬間就失去了直視他麵容的勇氣,低著頭掰著手指認真回憶道,“不過之前喂米湯的時候,是亥時二刻……所以……大概,現在應該是子時左右吧……”
“米湯?”景玗聞言略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似是想起了些昏迷中的模糊感受,“通過剛才那根管子灌下的?”
“嗯啊,因為之前你一直有打顫,牙齒咬得很緊,慕容大哥想了好多法子也掰不開,所以……就隻能……”因為照料過腦中風的爺爺,玉羊知道插鼻飼的感覺其實不太好,很多病人在嚐試後都會相當抗拒,故而有些擔心景玗會不會生氣,聲音便也隨之越來越輕。卻不曾想景玗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放緩語氣,低低說了聲:
“……謝謝。”
玉羊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要如何回複,卻聽見景玗的聲線有恢複了慣常的冷漠,詢問道:“其他人呢?”
“……休留和羅先在隔壁休息,合玥在對麵,慕容大哥在廚房裏試藥。”玉羊愣了愣,把剛剛有些小雀躍的心安回到肚子裏,一邊回答一邊朝房門外走去,“你且先歇一歇,我去叫他們來。”
不到數息工夫,所有人便披衣起身打點整齊,一臉欣喜地聚集到了景玗房內,隻除了玉羊——她借口困倦回房間補覺去了。
“終於醒了,終於醒了!”一屋子的人裏,景合玥是最興奮異常的一個,隻見她朝屋裏看了一圈沒找著玉羊,伸到半空的手最終隻能撈起慕容栩的衣袖抹眼淚,“不枉我做了那麽多的晴天娃娃,也不枉我那犧牲了的耳墜……嗚嗚……”
“師父……”休留隻喚了一聲,卻也是哽到說不出第二句話來。羅先一激動就開始滿嘴亂蹦聽不懂的西域方言,眼見著景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困惑,慕容栩隻能走上前來解圍道:“你們且緩緩心情,讓我先來號個脈。”
說著慕容栩便端著凳子坐到床邊,伸手開始為景玗號脈。待拈了片刻後,慕容栩麵露釋然之色,轉頭對景玗道:“還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除了人虛乏一些,倒是沒什麽大礙。”景玗伸手摸了摸鼻翼上被耳墜勾夾出的痕跡,對慕容栩道,“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怎麽覺得我睡了不止有四五天?”
“你前後陸續昏迷了整整十天,看你睡得舒坦,可把我們幾個折騰得夠嗆!”慕容栩笑著揶揄,接著便將景玗昏迷後唐無梟如何主動送來了耳鼠膏,眾人如何商議收集蟾酥之法,玉羊如何試製出鼻飼法,以及休留如何日夜兼程、終於及時送回解藥材料等諸多事宜,一並告知了景玗,唯獨略去了自己昨夜與地龍會陸白猿的商談……景玗聽罷,神色似是有些複雜,隻見他先是起身拱手,鄭重謝過了慕容栩和休留,隨後便又緊著追問道:
“楚王與朱皇一係呢?”
“都押在各處大牢裏候審,這幾日除了我們這邊,整個京城裏最忙的恐怕便是戶部、刑部跟大理寺了。”慕容栩又將從唐無梟跟陸白猿那裏聽來的京城要聞略作整理,轉述給了景玗,“……聽說東南兩地官吏望族,多有攀扯,瓜蔓無數。也不知最近是掛的什麽風,除了楚王一家子是什麽屎盆子都能扣得上,禦史台的一眾名嘴竟是死死揪著當朝宰相曾文觀一係不放……被告倒的一半是確證與楚王有關的,另一半便全是曾氏黨徒,可憐老大人一生清名,到老卻無端惹了這一身臊……”
“即是在這朝堂裏混跡半生的人,又有幾個是至清至公的?”景玗聽罷,倒是不以為意,隻是吩咐休留與羅先道,“拿紙筆來,我要具狀!”
“具狀?”慕容栩聽罷將頭一偏,旋即明白了景玗所指,“現如今要告大理寺的人……可不太好辦啊!”
“若不趁著如今這股子勢頭告倒了他,將來再想動手,可就難辦了。”景玗說著便接過紙筆,開始思索行文,“我這幾日精神不濟,到時又要麻煩你們替我疏通些關係……或者遞給楊老太傅即可,他一生倒是真的剛直不阿,平日最恨暗中下手的宵小。到了他手中便是直抵天聽,大理寺也犯不著為了一個斷丞拂逆龍顏。”
“就這麽辦吧。”待景玗寫完,便交由慕容栩小心封了收好,又問了些西境並國中的大略情況,眾人便各自安心回房歇下了……第二日清晨,唐無梟不知從哪裏已經得到了景玗蘇醒的消息,竟是第一個便來登門拜訪。
“唐兄倒是消息靈通。”景玗已經從慕容栩口中得知了自己落陷後唐家見風使舵的態度,當下也是一笑了之。如今見了唐無梟,便也不再舊事重提,“今日能有重逢之日,多虧了唐兄那一瓶耳鼠膏,景某在此謝過。”
“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不過是願賭服輸。”唐無梟瞧了一眼坐在景玗身邊的慕容栩,用慣若木偶泥俑一般的表情,吐出了一條言簡意賅的消息,“昨晚,明載物在獄中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