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南疆疑雲(51)
就在無數人緊鑼密鼓安排進行各種籌措準備的同時,時間亦在天虞城內不緊不慢地流逝著。到了正月十四,從鳳鳴閣內傳信回來的景合玥帶回了一條不大不小的消息:根據在楚王府外長期蹲守望哨的線人所報,被宋略書打傷的鄭百六昨夜終於因為傷重不治而死,然而楚王府內卻是嫌著晦氣,草草將屍首拿席包裹後便派人運出府外,偷偷丟棄在了城東桑林裏……因了鄭百六是姒昌的親隨,天虞城中多有認得他的人,地龍會在得了消息後很快便將屍首偷運了回來,如今正停在鳳鳴閣地窖之中,準備到時一並派人送去京城,另作文章。
主君無義,明珠暗投。慕容栩雖隻與鄭百六有過數麵之交,但也知這是個一心護主、武藝不凡的好漢,當下聽聞後也不竟是一陣唏噓……然而此時已經是北裏巷兩年中最為緊張的時候,慕容栩與景合玥才說了沒半刻的小話,便被魏媽媽派人叫去,檢查枕月樓內為明日折花席演出所布置的機關設計。
“仙兒,這便是你所說的‘天仙飛索’?”慕容栩隨著來喚人的丫環走到樓下大廳內,便看到魏媽媽正領著一群姑娘小廝在抬頭張望著位於三樓橫梁上的一番布置——因了慕容栩的建議,魏媽媽同意在樓內略做改造,從而增加折花席上向鶯兒演出的觀賞性。慕容栩聞言,抬頭查看了一眼已經改造完成的一係列溜索機關,向魏媽媽福身一禮,微笑道:
“魏媽媽請稍待片刻,仙兒這便去檢驗一下機關。”
說罷慕容栩便轉身拾級而上,徑自前往三樓雅閣外的一處欄杆邊,再次打量了一番梁上的布置後,這才從欄杆上解下一條彩帶,綁在了自己的腰間……隨著一聲示意,慕容栩便從三樓一躍而下,而另一邊自有小廝伸手拖住了機關另一頭相連的彩帶,將慕容栩緩緩放下……望著從三樓徐徐降下、彩衣蹁躚宛若飛仙降臨的慕容栩,魏媽媽滿意地笑開了眼角,迎上前去誇讚道:
“真是沒有你們姐妹想不出的點子!我在這天虞城內也算見多識廣了,卻是從沒見著過有哪個樓子能搞出這般花樣的……有了這般布置,何愁鶯兒明天晚上不能豔冠群芳?仙兒你放心,此等功勞,媽媽我是必會報於四公子知曉,讓公子給你記上一功的!”
“魏媽媽說得什麽話,這幾個月以來,我們姐妹衣食住宿俱是蒙枕月樓款待,一應吃穿用度,並沒有什麽不稱心的。”慕容栩兀自解了腰上的彩帶,由著丫環小廝們將絲帶捧回到樓上歸位,這才對魏媽媽又行一禮,笑著回複,“因了魏媽媽與諸位姐妹的抬愛,奴等才有得在四公子等諸位貴客麵前一展長才的機會,如此親恩厚意,實是無以為報!區區雕蟲小技,算不得什麽功勞,若是能在奪魁路助鶯兒妹妹上一臂之力,倒也算是我們姐妹的一點微小心意了。”
“誒,真不知是怎樣的好人家,竟能教出這般討喜的一張嘴!隻是一入王府便如登天,今後想再聽這番好言語,卻是不知是何年月了……”聽罷慕容栩的一番表白,魏媽媽心中更是舒坦——反正對方在折花席過後肯定會是楚王府裏的紅人,故而在打消了留下姐妹三人的念頭後,魏媽媽反倒開始對慕容栩等人格外奉承,刻意結好起來。慕容栩是如何精靈的人物,當下了然,也自然做出了感恩留戀的態度,於是乎雙方間的關係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拉近,竟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覺了。
“魏媽媽何必如此掛懷?左右四公子仍舊是住在這天虞城裏,我們也必是有機會來樓裏時常走動的。”慕容栩正拿話寬慰著魏媽媽,一轉頭卻看見玉羊正扒著廚房大門朝外張望,當下便借口告辭,走到門前小聲詢問,“怎麽了,可是廚房裏有些什麽遺漏之處?”
“……那倒沒有,需要的材料剛才合玥都已經偷偷帶給我了,並沒有少什麽東西。”玉羊抬頭看了一眼位於房梁上的機關與彩帶,指了指窗外,對慕容栩道,“隻是剛才看你實驗那個機關,我忽然想到……要是在三樓窗外也掛上幾條一樣的彩帶溜索,我們明天……是不是可以跑得更快一點?”
“好主意!”慕容栩聞言眼珠一轉,頷首叫好,“我這就去攛掇魏媽媽到樓外再布置一下!”
於是第二天的上元正日,從北裏巷途經的行人赫然發現,作為折花席主場的枕月樓不僅在樓上樓下掛滿了彩燈彩帶,居然還從三樓屋簷上延伸出了無數錦緞綢帶,相連於臨近屋宇之上。遠遠看去,綢帶迎風而動,宛若無數仙子廣舞彩袖,裙帶飄揚,煞是好看。
午時剛過,其餘六家入選花月席的青樓領家並花魁娘子便乘著車馬陸續來到了枕月樓門前,抬頭見了這陣仗,少不了都要酸溜溜地誇一句:“枕月樓真是愈發闊綽了”。魏媽媽領著一群姑娘花枝招展地站在門口迎客,望著其餘幾位領家鴇母、尤其是潘媽媽那精彩紛呈的臉色,一時麵上好不得意。
“誒呀諸位姐姐們,真是有失遠迎了,今年承蒙四公子與杜、賀二位公子借光,這才請得諸位姐姐臨門,真是蓬蓽生輝啊!來來來,諸位隨我先進來……不好意思,舞台搭得太闊了些,地方小過道窄,各位可小心著些呀……”魏媽媽一邊領著一眾領家花魁往後樓備下的廂房去,一邊故意拿話顯擺著自家今年得勢的種種,頓時引來身後神態各異的一陣白眼。
好容易走到了專供今夜折花席各樓花魁休息梳妝用的廂房區,潘媽媽隨著引路的丫環甫一打量,便知自家果然是被分到最小最偏僻的一間內,而且廂房位置緊鄰廚房後院,隔著窗戶都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膻腥氣,愣是把石榴兒衣裙上那生生熏了三日的木樨香都給蓋下去了,更別提隔牆傳來那聲嘶力竭的殺羊殺雞之聲……在這屋內別說歇上半日,就是小坐片刻,都能讓人分分鍾陷入崩潰。
“魏媽媽,您這可有些不是禮數了吧?”眼看自家被安排進了這麽一件屋子,潘媽媽幾乎快把鼻子給氣歪了。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今天自個是進了枕月樓的地盤內,若這會兒不壓住心火伏低做小,待會上了台還不知這姓魏的賤婢能整出多少幺蛾子來,“我們難得來你樓中小坐,便隻得這麽一個去處?枕月樓裏裏外外那麽大的排麵,竟是連一間像樣些的廂房都騰不出來麽?”
“唉,姐姐有所不知,今兒個我這樓裏……還真是不比平常。”魏媽媽麵上露出幾分難色,故意拉長了聲調唉聲歎氣道,“若是平日裏,別說是換間廂房,便是姐姐要那紫檀桌椅、玉石屏風的雅間兒,我也二話不說,立馬便可安排上的!隻是今日適逢花月席,樓上樓下都是應四公子之邀而來的貴客,實在是邊邊角角都坐滿了,再騰不出多餘的地方來……我這還是把自己家姑娘們的房間都臨時空了出來,才湊出的這幾間廂房。因了往日與姐姐你最親熟,才隻能委屈了石榴妹妹,姐姐素來識得大體,料想也是能體諒的……那麽便請各位姐姐先行休息,若是缺少什麽,派人到門外叫我便是,這就不打擾各位了。”
魏媽媽說完,便帶著幾個姑娘丫環揚長而去,直氣得潘媽媽及溫玉樓一眾姑娘麵色一忽兒青一忽兒紅,幾乎快把牙根都給咬碎了。其餘各樓的領家姑娘與溫玉樓也是競爭關係,自然不會作聲替她們出頭,更何況主辦花月席的青樓當日房間緊張,騰不出餘地也是常事,於是當下便各自回屋,虛掩著門等著看潘媽媽等人的笑話了……潘媽媽杵在門外咬牙切齒了半天,到底不敢在花月席開始前發作,隻得跺著腳一掌推開那間小廂房的房門,領著石榴兒等樂伎進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