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且試天下(33)
半天的休息時間匆匆而過,下午場的比賽即將鳴鑼開戰,整個比武場內仍舊是座無虛席人聲鼎沸。在休息區內略吃了些玉羊準備的糕餅點心後,景玗便與慕容栩並肩踏入了緊挨演武場的候場區內。一日之間身為衛冕“白帝”的景玗兩度親自下場,這樣的安排卻是令場內的看客們驚喜萬分。
在演武場另一邊的候場區內,“蘄蛇鞭”父子也已經做好了入場準備。不同於上午匆匆打過的照麵,這一回,他們倒是手不虛握腰不空掛,幾乎武裝到了牙齒——王全德手中是一把鐵索相連的精鐵七節鞭,背後斜跨一把柳葉環首刀;而王元初則仍是雙手長鞭,並且在尋常的短打窄袖外加了件外袍,以遮掩鼓鼓囊囊的腰腹身周。
望見王元初右手中仍是那兩條熟悉的銀色鐵皮鋸鱗鞭和漆色長鞭,慕容栩忍不住展開鐵扇,遮著嘴對景玗附耳笑道:“還真是被你說中了,他們果然舍不得放棄已經習慣的打法。”
“正因如此,才更需當心。”景玗同樣麵不改色,笑著回答,“無論如何,這場必須贏得幹淨利落,絕不能給對方留下能一趁口舌或者垂死掙紮的機會!”
待銅鑼鳴響後,西山道“白帝”分區的第一輪最後一場守擂戰便宣告開始。待兩邊各自致禮後,雙方便幾乎同時步入場內,各自嚴陣以待。“蘄蛇鞭”雖是第一次參加“天下會”的新人,但在選拔賽階段所表現出的狠辣風格與詭魅多變的兵器手段,依舊是為他們積累了足夠的關注度。眼下“白帝”景玗四場守擂戰已經三戰成功,這餘下的最後一場會否有所變數,自是私下各賭局暗莊押注時的焦點所在。
眼看著雙方在偌大的演武場內越走越近,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先行出手的竟然是“蘄蛇鞭”王元初、王全德父子——隻見場內忽然銀光一閃,緊接著沙地上便響起一陣綿密的“哢嚓哢嚓”聲,黃沙騰起煙塵繚繞,王元初一出手便將右手的銀色鐵皮長鞭舞成了首尾相銜的鋸鱗遊龍,鞭陣頓成,直接將景玗和慕容栩隔擋在了圈外。
“……這算啥意思?”眼見著對方一出手便是絕對的抵禦狀態,慕容栩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讓我們進去?那便不進去唄,‘天下會’守擂戰又不限時,難道這鐵鞭還能舞上一天一夜不成?”
“別大意,隻是不想我們起手近身,但他們可沒說過就不會出來。”景玗話音剛落,銀色鐵鞭的環舞節奏便忽然頓了一頓,緊接著從鞭子的上下兩層環形防禦中忽然閃現出一道空隙,自煙塵中忽然出現一節帶著鉤鐮的鐵鞭鞭首,直撲慕容栩麵門而來。
“小心!”景玗喊聲乍起,那鐮形鞭首已經到了慕容栩麵前,慕容栩當下舉起鐵扇格住,卻不料鞭首上的鉤鐮在掛住鐵扇扇骨後忽然自行脫落,隻聽“嗤嗤”數聲,便有幾枚鐵釘從中空的鞭節中彈射而出,直取慕容栩眉眼……好在慕容栩眼疾手快,在扇骨被鞭首鉤住的同時感覺有異,伸手將鐵扇連同鞭首往外一扯,身子則下意識地向著反方向傾斜低下——四五枚鐵釘幾乎是擦著他的發際從旁掠過,驚得慕容栩一身冷汗。
電光火石般的一招瞬間便已落勢,見一擊不中,仍舊待在父親鞭陣中的王全德並不戀戰,幹脆地一抽手中七節鐵鞭,從容斷下勾住慕容栩鐵扇的一節鞭首,將剩餘的六節鐵鞭悉數收回……這一係列動作完成的同時,王元初手中的銀色鐵鞭始終沒有停止過環舞遊動,兩人之間的配合再一次形成了令人歎服的默契——王全德的攻擊始終是在父親鞭子遊動的罅隙內完成的,兩條鞭子誰都沒有幹擾到對方的動作,堪稱完美的防禦與攻擊配合。
“嘁……是我大意了。”甩掉鐵扇上掛著的鞭首,慕容栩咬著牙冷哼一聲,與景玗一起退了兩步,挑眉征詢道,“我們進不去,他們卻是想出便能出來,這實在有些不太公道……你可有什麽破法?要不要我替你開條路出來?”
“有現成的路,隻是需要你鋪墊一下。”景玗如是回複,兩人對視一眼,似是已成共識。緊接著便隻見景玗與慕容栩同時向著王元初銀鞭舞動相反的方向疾跑,不等對方有所動作,跑在稍前的慕容栩忽然前跨一步伸出鐵扇,朝半空迎風一展喝到:“進去!”
場外的觀眾隻感到眼前虛影一閃——跑在慕容栩身後的景玗已經騰身而起,一步跨上慕容栩手中的鐵扇,隨即借力向上一躍,如鷹隼般直撲“蘄蛇鞭”顧及不到的鞭陣圓心。銀色鐵鞭瞬間發出比之前更駭人的磨擦之聲,鞭勢抬頭似要躍起迎擊……然而完成托舉一職的慕容栩也並未功成身退,而是順勢從袖中抽出另一把鐵扇,雙扇並舉順著鋸鱗延伸的方向“叮叮當當”一陣亂打,徹底攪亂了王元初的鞭陣節奏,使得銀色鐵鞭一時無法臨機應變,阻住景玗落下之勢。
景玗在空中手眼也沒閑著,他見王全德手中的六節鐵鞭已經蓄勢待發,而王元初的左手似是也有動作,當下兩袖一展,幾十枚淬了毒的銀針便仿佛冷雨一般傾瀉而下,慌得王氏父子雙手並用,將銀針一一掃落……待銀針全部落地,景玗也已撲入陣中,赤霄刀攜著風雷之勢直刺王全德麵門。為了躲過這凶猛至極的一刀,王全德不得不收鞭急退,但他卻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景玗逼著他倒退的方向正是他父親的鞭陣餘勢之中。
為了不傷到兒子,王元初隻能臨時變手,硬生生改換了銀色鐵鞭的防禦走勢,如此一來,原本首尾相銜自成一體的銀色鞭陣便露出了一線破綻。還在圈外伺機而動的慕容栩自是不會錯過這一良機,將身一揉躥入圈內,兩把鐵扇其一阻斷鐵鞭扭起的波瀾,另一把則向著王元初麵門方向一合一扇——紅色的煙霧頃刻間便隨著扇風朝王元初方向漫卷而來,直撲眼簾。
在父子雙方首尾不得相顧的情況下,節奏已亂的鞭陣隻會成為誤傷己方的阻礙。王元初自是明白這一道理,當下便作出決斷,揚手往下一擲斷開銀色長鞭的環舞動作,整個人則是仰著身子順著落下的鞭勢往外一旋一讓,堪堪躲過了紅霧最濃的鋒線部分……然而還是有少量煙氣沾染上了麵門,王元初隻感覺雙眼口鼻內一陣難以形容的刺痛,頃刻間眼淚鼻涕便一齊不受控製地湧出,將視野模糊成一片。
“雖是小毒,卻有妙用。”慕容栩冷笑一聲,剛想繼續上前趁亂徹底打垮王元初的防禦動作,卻不料眼前忽然閃過數道銀光,險險擦著他的衣袖掠過——原來王元初在意識到自己躲不開慕容栩的毒煙同時,便將左手中的漆色長鞭甩出半截,勾住被景玗逼入死角的兒子向自己身邊急退,而王全德也是臨危不亂,竟然在覺察到父親鞭子勾住自己腰身的同時,抽出背後的柳葉刀朝著景玗慕容栩所在的方向一陣亂砍亂劈……這看似毫無章法的亂刀卻化解了“蘄蛇鞭”父子眼下的危機,慕容栩進取王元初的攻勢被打亂,而景玗也來不及截斷王全德被鞭梢掠走的急退之勢,隻能眼睜睜看著父子二人再度相合一處,嚴陣以待。
以上所有的交手動作,不過盡都發生在白駒過隙般的一瞬間,在場外觀眾的眼中,他們便隻是看到了景玗忽然掠起突入陣中,隨即“蘄蛇鞭”父子便陣型大亂……待銀鞭落地,場上煙塵散盡,眾人便隻看到雙方仍舊隔著兩丈左右距離相向對峙。王全德的腰間連著父親的左手鞭,而王元初的臉上卻是涕淚橫流,似是吃了大虧。
“不愧是‘白帝’同門,出手不凡!”王元初紅著雙眼向慕容栩略略頷首,卻沒有放下手中雙鞭的意思。
“彼此彼此。”慕容栩也不遑多讓,隨口應承一句便拔步直追——相比景玗,他現在距離王氏父子更近一些。對方有意挑起話頭來打算重建防禦,那麽他們便決不能放任自流,讓好不容易打開的近身機會白白錯失。
眼見著慕容栩與景玗幾乎同時起步追擊而來,王元初已知不可能在兩大頂尖高手的糾纏之中獲得重建環形鞭陣的機會,便果斷拋下了右手的銀色長鞭,一邊拖著兒子急退一邊伸手扯開外袍,向腰間探去……慕容栩與景玗緊盯著他的動作,手中兵器均是早作準備,卻不想隻聽得正前方傳來“劈劈啪啪”無數聲交雜亂響,眼前更是猝然現出鋪天蓋地的急速鞭影,生生形成了一道新的“鞭牆”,將二人截下腳步。
亂聲漸息,眾人這才看清王元初右手中新呈出的罕見兵器原形——那是一條尾柄極粗的鞭子,稍頭卻分成九根各自獨立的細鞭,長雖僅有丈許,但隻要稍加舞動,便如九頭怪蛇一般,自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鞭牆”。在王元初視線受阻的情況下,這條“九頭鞭”倒的確是比銀色鐵鞭更能夠有效地阻擊近身攻勢。
“……今日一戰,果真是大長見識。”麵對場上變化,慕容栩和景玗也不得不停下追擊,相行一處暫緩交手。慕容栩伸手拭了拭兩鬢邊的汗跡,對景玗笑道,“日後怕是再遇到使鞭的對手,可就全無期待可言了。”
“還在場上,少說些閑話為宜。”見王元初棄了銀色鐵鞭而亮出九頭鞭後,景玗已明白對方做足了兩手準備:遠戰對方有銀蛇鞭陣與神出鬼沒的七節鞭,近戰對方亦有能震懾住己方的九頭鞭和柳葉長刀……麵對這一組父子,不徹底打斷對方之間的緊密聯係是無法取勝的,而其中要害,便在於父親王元初那極為敏銳的臨機應變上。
“更換策略,由我主攻王元初,你來截下王全德。”心下了然後,景玗便跨前一步,緊跟慕容栩身後低語道,“等下突入到近前後,聽我喊‘錯’一聲,便交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