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且試天下(31)
“你們要幹什麽?用不著用不著!快讓開!”見來人行動鬼祟相貌猥瑣,一身僮仆打扮的玉羊一麵躲避一麵機警地尖叫起來。聽見身後傳來異常動靜,景玗當即停步回眸,休留更是摸著腰間的無牙刀便趕了過來。見景玗等人被驚動,那兩個陌生人也不作解釋,當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你沒事吧?”休留趕上前來,拍了拍玉羊的胳膊,略顯擔心地問道。玉羊搖了搖頭,有些納悶地詢問:“那些都是什麽人啊?為什麽會突然想要接近我?”
“咳,常有的事,隻要對手是清玄門,就總會遇到些不期然的意外。”休留拉著玉羊回到了隊伍中間,叮囑道,“你今天也要格外小心,切不可單獨行動,隨便離開我們的視線範圍。”
“嗯。”玉羊點頭,緊緊抱著懷中的食盒快走幾步趕上了自家隊伍,麵對景玗投來的目光,玉羊仰著臉趕緊搶白道,“你放心,我沒有讓他們碰到食盒哦!”
“那就好。”景玗失笑,但隨即便轉眸望向場內方向,麵色現過些許戾色,轉頭對羅先道,“等下不必留手,怎麽痛快怎麽來。”
“窩原本就麽打算留手。”羅先今日在日常衣物以外罩了件頗為厚實的鬥篷,此刻拉了拉鬥篷上連著的兜帽帽簷,壓低遮住了半張臉道。
待眾人進入場內後,玉羊自剛才被堵截以來一路緊繃著的神經才稍稍鬆弛了一些。距離開賽還有一段時間,然而在休息區外,一身青衣打扮的清玄門“印天十三司”都已經悉數到場了。除了正式參賽的十三人以外,還有眾多同門弟子,正圍著負責維護秩序的幾名軍官和裁判官“嘰嘰喳喳”地吵鬧著什麽。景玗給了休留一個眼神,休留當下了然,故意拖在隊伍後頭,找了個由頭與會場邊的一名軍官攀談起來。
不多時休留便打聽明白,轉回到眾人歇息的涼棚內,向景玗回報道:“那幫清玄門的弟子真是異想天開——適才聽說他們吵鬧,是因為想在比賽開始前進場搜羅檢查一遍,看裏麵會不會有我們提前布置下的暗器陷阱!負責本場的裁判官自然不會放他們進去,於是乎便吵嚷起來……我看他們不是怕我們提前布置下什麽機關,而是自己打算先進入場地動些手腳吧!”
“嗬嗬,還真是將低級貫徹到底的作風……”景玗聞言冷笑一聲,忽然想起了什麽,斂容對休留吩咐道,“既然他們提出了如此要求,我們不妨順水推舟——去告訴裁判官,我們同意在比賽前再檢查一遍比武場地,不過不能讓清玄門的人動手,就在雙方監督下,由現場官員來執行。”
休留得命,隨即便轉身與現場裁判官交涉去了。正被清玄門一眾弟子吵吵得心煩氣躁的裁判官聽聞景玗提出的方案,立時大為讚同,隨即下令讓官兵把吵鬧的清玄門弟子推出場外,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整個比武賽場仔細查驗了一遍……如是操作之後,雙方自然再無吵鬧之理。清玄門麾下的“印天十三司”也就不再煽動眾同門強辯,乖乖溜回到候場區內,等待正式的鳴鑼開戰。
眼見著裁判官已經舉手示意雙方入場,景玗撇去外套從容起身,握起斜倚在腳邊的赤霄刀,招呼羅先同往。羅先順勢起身,低低的帽簷直接蓋住了眉眼,卻是完全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眼見著景玗親自帶著羅先走進場中,“印天十三司”眾人先是一驚,但隨即麵上漸露喜色。隨著雙方均按照各自陣位站定,宣禮官一聲長呼,銅鑼鳴響,西山道內第三場“白帝”分區的守擂戰便宣布正式開始。
麵對場上清玄門分別按照南北鬥星曜陣型站定的十三人,羅先卻是獨自一人先迎了上去,“印天十三司”自是知道四天前雙方在外城街邊發生的“衝突”,見羅先來勢洶洶,當下也不敢貿然上前。待雙方距離已經縮短到二十步左右時,羅先忽然一展鬥篷,從腰間拽下一個皮囊,扯鬆囊口的係繩後便將整個袋子朝著對手擲了過去。
“小心!”眼看著皮囊落地,“印天十三司”隨即以皮囊為中心,散成了兩個半圓,所有人都緊緊捂住口鼻,仗劍嚴陣以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囊中並未湧出毒煙毒氣,而是躥出了八條足有碗口粗細,顏色黑亮宛若遊龍的怪蛇,這些蛇不同於馴順的“五常侍”,甫一落地後便紛紛彈跳起來,張開血口見人就咬,模樣煞是凶猛。
“那是羅先的‘八判官’,尋常時候絕不會露於人前,看來這次,他是動了真火。”己方看台之上,慕容栩正搖著扇子,向休留玉羊以及合玥合琪姐弟講解著場上發生的變化,“不同於他自小馴養的‘五常侍’,這八條蛇生性凶烈,一旦咬人便不死不休,除了羅先以外誰都不能近身……我們可以來打個賭,看看這場結束以後,這清玄門場上還能剩下幾個人?”
“全滅算了。”玉羊瞥了眼在場外各種嚷嚷叫罵的其他青衣弟子,果然看到之前在回廊堵截他的那兩個小廝模樣的人影也赫然站在其中,不竟感到心頭一陣嫌惡,自齒縫間迸出一句道。
“危險!”“啊啊,小心!”伴隨群蛇出囊,“印天十三司”陣內頓時亂作一團。然而對方雖然心術不正,比賽經驗也委實豐富,見眼前群蛇亂舞,而羅先仍在步步進逼,“印天十三司”中一名蓄著長須的中年人忽然拔高嗓門叫了起來:“都不要慌!分作兩隊,南天部負責斬蛇,北天部列陣,迎敵!”
喊聲落地,適才被八蛇攪亂的陣型便很快開始重建起來。麵對列陣迎來的七名清玄門弟子,羅先的腳步沒有絲毫遲滯,他解開胸前的鬥篷係帶,雙手伸向背後一抽一分——鬥篷落下,羅先手中多了一對樣子古怪的圓環形兵刃,雪亮的刃芒在賽場中央劃出兩道白虹,映襯著羅先的金發與白皙膚色,卻是顯得華美又森然。
“這是……”玉羊隻覺得眼前的兵器有些眼熟,但又感覺哪裏頗為奇怪:羅先的兵器看起來有點像彼世的子午鴛鴦鉞,但器形更圓滿,刀刃部分更修長,外加刀脊部分用金銀點綴的西域花紋,遠遠望去,就像羅先手中握著兩輪彎月一般。
“這是羅先的獨門兵器:望朔雙鉞。”見玉羊不識,慕容栩仍舊是不緊不慢,笑意盎然地解釋道,“上一次見他亮出此物時,可是把師父欽點的六名陪練武師全都打得落花流水……說實話,倘若單論體術外功,他才是我們師門中最出色的一個呢!”
慕容栩話音未落,玉羊卻看到眼前一花——待雙鉞入手,羅先的身形忽然就消失了蹤跡。偌大的賽場之上,隻能見得華麗的銀光如流星飛電般肆意流竄,還在列陣以待的“印天十三司”北天部七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隻聽得站在隊首的兩名弟子發出慘呼,緊接著鮮血飛濺,兵刃落地……兩個人的四條胳膊都被齊齊切斷,殘肢落在數步以外,噴濺出的鮮血被刀風吹散,在地上開出了片片“彎月”形的花瓣。
“快!攔住他!”隻是一個照麵,羅先就廢了己方兩名戰力,“印天十三司”陣內頓時大亂。此刻剩下的北天部修士也顧不上什麽陣型不陣型了,五人同時仗劍直取羅先。麵對呼嘯而來的五把利劍羅先毫不退縮,雙鉞開合左右一旋,便扣住了其中四把寶劍,剩下的一劍正奔著羅先眉心而去,隻見羅先不躲不讓,額上的頭巾、雙手的兩袖並懷中衣襟卻忽然一同鼓漲起來——蓄勢已久的“五常侍”所剩四蛇傾巢而出,從羅先身上徑自躍起,直撲向麵前的清玄門弟子。
羅先自小便與“五常侍”同寢同食,五蛇已經馴化得如同他的左膀右臂一般,能夠感知到主人身上的殺氣湧動,知道該何時現身攻擊何人——眼下四蛇齊出,被羅先用雙鉞扣住劍身的四名清玄門弟子見蛇撲來,當即慌了手腳撇下劍柄,抽身急退。隻有那名持劍刺向羅先眉宇的弟子刹不住動作,稍一愣神的工夫便被四蛇中最快的金蛇一口咬中麵門,慘叫頓起雙手亂舞,刺到一半的劍自然也不知被甩飛到哪裏去了。
羅先抖落雙鉞中的長劍收攏四蛇,並不急於追趕。交手不過三五招的工夫,“印天十三司”便廢了兩人,外加被蛇咬到中毒四人並遺失四劍,瞬間就折損了近一半的戰力,更可怕的是這些都隻是羅先一人所為,身為“白帝”的景玗自開賽以來便一直站在場邊觀戰,尚未出過一招半式……這讓始終懷著投機心態的清玄門眾弟子稍稍體會到了對手的凶猛與實力差距。
“……別慌,我們還有一手準備。”終於清理幹淨了羅先事先拋出的“八判官”,那名長須的中年人連忙出聲收攏隊伍,將受傷者的兵器轉交給那四名撇劍的弟子,重新組合陣型道,“都不要亂,我們隻是吃了不熟悉那小子套路的虧,對手有兩人,先製住‘白帝’再想辦法對付那胡人小子也不遲……準備術法,散!”
伴隨中年人的一聲令下,剩下的七名清玄弟子便同時從羅先身邊退開,脫下外袍甩向景玗。景玗見來勢不妙,拔出赤霄刀一個淩波橫步,退出對方攻勢範圍的同時絞碎了迎頭而來的兩件外袍……刀風蕩起衣袍碎片,帶出其中的片片飛白,景玗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竟稍稍有些愣神:“這是……”
“列陣!布法!”見景玗停下動作,清玄門隊伍中為首的中年男子麵露喜色,轉身招呼身後的六名弟子分五行陰陽隊列站位,雙手結印念念有詞……伴隨著場內忽然響起的誦咒之聲,原本從被絞碎的衣袍中飛出的蘆花柳絮,竟然都變得更加輕盈透明,乍看仿佛雪花一般,霎時紛飛占滿了整片賽場空地。
“這是……幻術?”慕容栩望著場內飄出的點點“雪花”,揚手用鐵扇攔下一枚,放到鼻翼底下確認後,隨即道,“隻是普通的飛絮而已,清玄門內雖然素有兼通幻術妖法的傳聞,但在這時候下雪……有什麽用意?”
“壞了……”站在場外的眾人中,隻有休留變了臉色,“這是針對師父所使出的手段!師父他……非常討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