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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蜘蛛(三)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局麵。胡亥朝楚意點了點頭,她心領神會地起身就要隨那個來傳話的小太監出去試探試探這三個來得這樣湊巧的家夥,卻聽小嚴姬在後麵沒好氣地跺了跺腳,“這三個夯貨,平時沒見著多殷勤,偏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添亂。還不去把人給我轟走,就說他們父皇午睡呢,不見人。”


  “且慢,”楚意忙攔住小太監,轉頭笑著對小嚴夫人說,“夫人,眼下已經過了平時陛下午睡的時辰,這樣的說辭哄哄外麵三位公子倒還好說,畢竟是自家人,可是若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不免會多出了些無事生非的揣測來。不如讓楚意出去同三位公子解釋?”


  小嚴姬為人最是圓滑不過了,有人願意代她去擔這利害關係自然是喜不自勝,滿口笑道,“是了是了,還是虞姬你想得周到,我這也是忙昏了頭,你口舌比我伶俐得多,若有更好的由頭,還是你去說說罷。”


  楚意拿了她的意思,與那小太監一道去了殿門口,果見那三位公子聚在殿外。抬頭見到是楚意出來而非於木亮,榮祿將閭倒也沒一個驚訝的,隻昆弟臉色變了變,“楚意原來你真的在這裏?”


  楚意提防著說道,“楚意聽不懂公子此話何意,陛下想問驪山湯近況,宣召我家公子入宮,楚意隨夫同行,怎會不在此?”


  昆弟聽得出她的戒備和隔閡,隻能強笑著說,“也是,你們夫妻倆一向感情很好的。”


  “區區姬妾而已,名字都入不了宗譜的,算哪門子夫妻?”將閭這口氣夾槍帶棒,毫無半點掩飾,“你既然說你們是來陪父皇說話的,正好,我們也是來給父皇請安的,快些引路罷。”


  楚意學著胡亥瞥人的那個眼神森森瞥了他一眼,“恕楚意不能從命。方才正巧嚴夫人也過來了,隻不過說著說著話,夫人身體略感不適,挪去了後殿,剛才請了崔太醫過來看的。這女人身上的症候,公子三個大男人又是後輩,也不大方便。”


  榮祿聞言,有些著急,“我母親?怎麽是我母親,將閭你不是說……”


  將閭索性和楚意攤了牌,“是,的確是有人來報我,說你夫婦二人將父皇氣倒,又急召在子高府上的崔文回來看診,我們兄弟三個擔心父皇身體安康,前來探望,身為人子,父母有疾而切問,有何不可?”


  聽他這個趾高氣昂的語氣神態,楚意就知道他們之前的判斷不錯,將閭確不是可堪大事者,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就連他們那個最莽直糊塗的兄長子都都知道一二,他卻還要一頭撞上來。不過癡愚之人也有癡愚之人的福報,在這種明槍暗箭的謀局裏總也不至於泥足深陷。


  “那楚意倒想知道,究竟是哪個活夠了的敢將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傳到公子耳朵裏?連陛下和我家公子都敢哪來胡亂編排造謠,還煽動三位公子來此,究竟是何居心?”楚意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裝出一副強硬模樣說。


  “你,你……”將閭被她說得差點答不出話,“既然父皇無事,又為何容不得我們幾個進去?更何況,嚴夫人還是榮祿王兄的生母!”


  楚意淡定非常,“幾位公子若一意要進去,楚意自然是不好相攔的,特別是榮祿公子。不過幾位可想清楚了,你們方才在階下同楚意說的一字一句,裏頭都聽得真真切切,一字不落。倘若陛下此刻並不如你們所盼那樣,而是安然無恙,以陛下的脾氣,又會怎麽處置造謠傳謠和人雲亦雲之人呢?”


  “將閭,將閭,還是算了罷,要是父皇真的無事呢?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給咱們下的絆子啊?”榮祿膽寒地扯了扯將閭的袖子,他們這些賴著公子身份的庇蔭得以無憂無慮的宵小,自然是最怕他們那個不怒自威的父親了,而楚意慣會的,就是狐假虎威。


  “楚意,我們也是關心則亂,將閭王兄脾氣直,你是知道的,還請你不要與他計較。既然父皇無事,那我們幾個這也就回去了。”昆最後來替將閭說了這些好話。


  榮祿卻還有些擔心生母,卻又不好開口,楚意看出他的意思,遂道,“還請榮祿公子放心,嚴夫人也不是甚麽大毛病,隻是陛下上了心,才叫鬧了動靜。您且回去等等,一會兒便能見嚴夫人安然回去了。”


  她已是將他們所有前進的路都嚴防死守住了,將閭和榮祿灰頭土臉的,到了此時也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著了誰的道,更指不定要在背後咒罵楚意放肆。而昆弟卻是真真切切的一臉無辜,好似真又是被強拽了過來,他素來是經不住人求的和順脾氣,從前子都二話不說就能把人拖去喝酒,更別說將閭榮祿這兩兄弟一個遊說一個懇求的。


  若人心真如初見單純,那該多好。楚意猶豫再三,還是揚聲叫住了昆弟,“公子,楚意有些話想問問您。”


  昆弟一臉茫然地跟著她來到了一處不算隱秘的拐角,她站在最合乎禮儀的距離外,明擺著是被人看見了也光明磊落得不怕被人非議。


  在昆弟眼中,她垂在胸前的發辮有些毛了,衣擺也亂了,看得出來是奔忙了一天。半張臉隱在牆蔭裏,半張臉浸透了這些年經受的涼薄與波折,望著他時怎麽笑都是冷的。


  “自幺弟帶你離宮開府別居,一晃我們竟這麽久不曾見了。”昆弟在看了她很久之後,終於還是愧疚地垂下頭,“對不起,趙荇害你時,我卻一無所知。”


  “此事是我家公子的內宅事,公子一無所知才是應當的。”楚意的話帶著不輕不重的疏離,還是故作一派懷念,“公子說起多時未見,楚意倒的確是有點想念從前,還記得第一次與公子相見,是那夜從水裏將楚意救起,公子的眼睛真是比天上的月牙還好看呢。”


  誰知昆弟卻是一臉詫異,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時我並未從水裏救過你呀,咱們第一次見麵不是你從你兄長為你籌備的生辰宴上突然跑出來,而我剛巧路過麽?”


  “不…不是……”楚意也懵了,她分明記得那天她追出來遇上的那張臉孔普通至極的啊,她有些不甘心,“那,那後來在宮中我被趙荇拉下水呢?為何一醒來,公子就在身旁呢?”


  “那一次救你上來的幺弟呀,隻是他剛將你帶上岸,控了水,陛下就叫於常侍來尋他走了。我正巧在旁,就替他送你回去了。”昆弟一臉老實誠懇地回答,又有些無奈,“原來你是一直將我誤認成了救命恩人,才肯與我相交的麽?”


  楚意的頭隱隱作痛,她尚不能從這赤裸和荒唐的真相裏緩過勁來。


  昆弟瞧著她難以置信的神情,心中亦是大為震動,“我從前還在不停問自己,為何你會選幺弟,如今我終於想明白了。沒錯了,憑甚麽呢,除了那點不值錢的驚豔愛慕,明明我甚麽都沒為你做過,一直都在錯過你,你又憑甚麽拋下為你命都不要的幺弟來選我呢?”


  “不,不是的……昆弟公子……都是楚意的錯,是楚意一開始沒向你解釋清楚。”楚意愧疚不已,人家本是與你無關緊要的,卻硬生生被你招惹,誤了人家許多情,還要杯弓蛇影的多疑。


  “不必多說了,想來你說的下相那夜救你的也是幺弟罷。如今你們倆苦盡甘來,終成眷屬,隻慶幸我的出現並未阻了你們這段好姻緣。不然我母親在天上看到,也會怪我的。”昆弟微笑著,隻是他的笑再不似昔日春風,雜糅了清淺的傷心,慢慢轉過身,從楚意眼前離去。


  楚意無奈地歎了一聲,轉身回了宣室殿中。這個結果固然又是傷人,但總算打消了大家心中對他的揣測懷疑,他也不必扯進這些無謂的紛爭中來。她這般想著,在殿中走了一半才發覺周圍鴉雀無聲,胡亥也並未在外殿。


  她忙收攏了思緒,小心翼翼地往後殿進去,果見秦王已然蘇醒,屏風後隻留了於木亮一個宮人在伺候,崔太醫摘下了秦王頭上最後一根銀針,小嚴姬和胡亥都等在一邊。楚意慢慢走進去站到胡亥身邊,秦王沒好氣地斜了他們倆一眼,背過臉不願理會。


  胡亥也不想與他再說甚麽,隻問崔太醫,“他的頭疾,究竟有無可醫?”


  秦王一聽氣又不打一處來,可那口吻卻像個孩子,“朕若無可救藥,豈不是應了你這逆子的願!”見小嚴姬要出言相勸,又朝她揮了揮手,“朕已無事,你先回去,不必在此伺候。”


  小嚴姬不得已先行告退,楚意看著這父子倆的脾氣,自己身份尷尬也不好相勸,隻能先一旁看著。而崔太醫也是夾在他們兩人中間,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回話。


  “陛下,公子這也是關心您的身體才有此一問,何況眼下再要緊的事都不如您的身體重要啊。”最終還是於木亮這樣最熟稔秦王脾性的,給了他們兩個一個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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