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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東遊(二)

  彌離羅想起自己白天差點被陸晰手底下的府衛關在門外就一肚子火氣,趁著霍天信站得遠,替胡亥向陸晰發難,“沒看出來少主在生氣麽,難道跪一跪還能委屈了你們的膝蓋不成呐?”


  陸晰等人一聽,紛紛跪下,彌離羅見他們如此聽話,差點憋不住笑。胡亥仿佛是刻意想要她代自己敲打這群人一番,一言不發地坐下來,兀自吃喝,由著她胡鬧。


  沒有他和霍天信阻攔,她就更加肆無忌憚地胡鬧起來,“你們都是怎麽當官的,笨得非要人戳一下才動一下麽?跪都跪了,不知道磕頭謝罪麽?”


  底下的人連聲應著,可這個鬼精靈卻根本沒玩夠,“邊磕邊說,胡亥公子您的狗奴才們知道錯了。”


  陳林在一旁聽得臉色驚變,隻覺過火,想要張口求情,卻被楚意不輕不重地盯了一眼,“怎麽,陳監禦史也覺得自己身為監禦史監察不嚴,理應陪著他們一道受罰麽?”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堵得陳林進退不得,而胡亥卻懶得聽這些人聒噪,冷冷放下手裏的杯盞,“全都滾下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陳林正要說話,卻被他森然一瞪,“你也一樣。”


  大概是從未伺候過這樣一位陰晴不定的主兒,陳林也都嚇了一跳,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楚意看他比陸晰和他手底下那群烏合之眾要老實得多,被胡亥遷怒得冤枉,於是便自告奮勇親自去送他下樓,也算是謝了他今天前後安排妥當的一起。


  從樓上下去後,陳林如釋重負地用袖子擦了擦額角密集的汗珠,再衝楚意拱手相謝,“多謝這位兄台相送,奔波一日,兄台早些上樓陪著胡亥公子用膳罷。”


  “不急。在下還有些話想替公子問一問監禦史。”楚意禮貌地與他再拱拱手,笑道,“我家公子此行光臨陽翟,其實是為了今年各地幼童走失的案子。想來這樣的案子在潁川也時有發生,但是舉國上下抓到嫌犯的也唯有你們潁川郡。在下想知道,除了供認罪行,你們抓到的那個嫌犯畏罪自盡前,可曾交代了他們為何要擄走這麽多的孩子?”


  陳林為難地歎了口氣,“兄台有所不知,在潁川本官雖為監禦史,但隻領監察之職,掌權司法的仍是郡府,當時審問嫌犯時,也隻有陸郡守和他的親信蟄童,就連郡尉也並不在場。”


  “原來如此。還是多謝監禦史指點迷津了。”楚意疑心再起,麵上卻不曾表露,“明日我家公子許會再召陳監禦史還有陸郡守一見,還請陳禦史回去好生提點陸郡守,切莫再誤了時辰,惹得我家公子不快。”


  陳林連連點頭,便領著手下的人離開。楚意一麵尋思著他方才所說,一麵重新回到了樓上的廂房中。胡亥他們已經久候多時,見了她回來,便重新開席用膳。


  “這個陳林卻也不是個正直良官,我方才下去問了他些案件細節,他像是深知其中利害,一句不敢多說,全都推給了那個叫陸晰的,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深怕在這事兒上出個甚麽差錯,牽連了自己。”楚意一邊為自己添菜一邊說道,“這麽個怕事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監禦史對於潁川郡府形同虛設,當真是為所欲為了。”


  “虞姊是覺得那個姓陸的有問題?”彌離羅嘴裏塞滿了燒雞,說話囫圇不清,也難為了楚意和胡亥兩個還能勉強聽明白,“那家夥呆得像塊木頭,還是個不要命的登徒子,能成甚麽事兒。”


  楚意沒有回答她的疑惑,繼續和胡亥低聲說,“不知公子可曾注意到,方才跟在陸晰身邊有個小吏,模樣生得極其精致,低眉順眼的杵在那兒,不用說話就能人心神舒暢。”


  “看見了,我來前聽子高說,這潁川郡郡守有男風之好,所以方才會對你那般無禮。”胡亥說到此處,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想必那個就是子高提到的,愛戀已久的孌童。名字喚作蟄童。”


  楚意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陳林剛才也跟我一筆帶過地提到了這個人。而且蟄童這個名字,怎麽聽都不像甚麽正經人家養出來的兒子。明日再見到,還是要有所防範和重視。”


  一轉頭卻看見彌離羅眼淚汪汪地叼著半個燒雞腿,委屈地哼哼,“那虞姊是不是也覺得小彌這樣的名字,也不是正經人家養出來的孩子呀?”


  楚意正為自己無意說錯的話懊惱不已,連忙要和她道歉,卻聽霍天信在旁幽幽道,“虞姑娘也沒說錯,反正你本來就不是正經人家出來的。”


  “霍天信!我討厭你!”彌離羅尖叫著幹嚎起來。


  楚意看他們就要將話題帶往某個一去不複返的方向,忙堪堪打住,“子高公子和雲嬋明天應該能到陽翟了罷?”


  霍天信點點頭,一麵抄起自己的那一份燒雞腿塞進彌離羅嘴裏,這才止了她撒潑似的哭鬧。


  晚膳過後,四人便各自回了房間歇下。雲嬋不在,便是由彌離羅來負責楚意的安全,她們共住一屋,又都是本性嬌憨活潑之人,晚上睡下後還有各種說不完的悄悄話,一聊聊到更深露重,第二天自然是要晚起的。


  待她們倆穿戴梳洗整齊,來到客棧老板專門為胡亥見陸晰陳林等人辟出來廳堂裏時,所有人都已到齊,就連子高和雲嬋也是剛剛進門落座。


  子高和胡亥並肩坐在主位,陸晰等重要官員列坐其次,氣氛嚴肅得令人禁不住就要屏住呼吸,就連一向笑臉迎人的子高,也捂著他厚實狐裘氅子正襟危坐,一言不發。


  楚意默默地從雲嬋手中接過茶壺茶碗,挨個給他們添上新茶。胡亥飲茶挑剔,在外從不將就,隻專心聽著陸晰的奏報,纖長的手指在桌案上有節奏地輕敲,這是他在想事情時不留神的小動作。


  茶碗送到陸晰跟前時,他正和胡亥說到近幾日失蹤小孩的家境,楚意也未多想,便將茶碗遞過去時,他竟是裝作不經意地從她手背上摸了一把。她被他突兀而無禮的舉動嚇了一跳,險些打翻了盛滿熱茶的茶碗,委耐不住惡心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他的話,“雖然上回下官與尉君已經拿住嫌犯,可潁川郡的孩子卻依舊仍在不斷失蹤,至今如此,令下官頭疼不已。”


  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楚意在心裏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直接把一壺熱茶往他臉上潑。她氣衝衝地走回胡亥身畔,卻礙著正事要緊,隻能暫且兀自忍下來。


  她正盤算著如何治一治這個無法無天的登徒子,讓他再不敢對自己造次時,那個喚作蟄童的小吏抱著一堆書簡小心翼翼地進來,定睛一看,他的一條腿上竟還多了個小小的拖油瓶。


  “笑笑,你怎麽跟過來了?”陸晰見到蟄童腿上掛著的垂髫小兒,有些驚訝,連忙跟胡亥解釋,“公子恕罪,這是下官幼子笑風,他喪母不久,離不得下官。”


  “無妨。”胡亥睜了睜眼,但楚意知道,他心底定然同自己一般疑雲密布。


  陸笑風軟糯地喊著“阿耶”就從蟄童腿上蹦到陸晰身邊,陸晰慈愛地將他抱在懷中,接著與胡亥議事。楚意心中有些動容,情不自禁地想念起千裏之外的子簷來。


  蟄童把幾卷書簡分門別類地放置在胡亥的麵前,楚意不動聲色地垂眸與他同觀,看著看著,冷不丁看出些名堂。


  那蟄童的指甲較女子染蔻丹的美甲短些,比尋常男子的卻又更長更幹淨些。甲床前卻又一片朱紅,隻是一晃而過,楚意心下直跳,不確定自己是否看真切了。


  胡亥翻到各鄉各裏失蹤兒童家中男丁的戶籍記錄略看了看,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有潁川郡詳細的地圖麽?”


  陸晰愣了一下,蟄童已經吩咐人從外抬來了支撐地圖的木架,命人從旁抽出個牛皮卷軸,麻利地掛好。胡亥順手將一杆朱筆遞給楚意,讓她走到卷軸邊上,他說出一個地名,她就用筆在地圖上將該地圈起來。


  從潁川平陽至宜陽,幾座較大城市一直圈到陽翟附近的小鄉小裏,遠遠看上去連成一條不大顯眼的直線。按照規律推演,下一個地點,就該是陽翟所在。


  胡亥抬眸看著地圖,眉頭越皺越緊,“再換陽翟城地圖來。”


  卷軸更替,他頭也不抬地繼續說出鄉村街坊的名字,楚意跟著他的速度圈畫,仍舊是一條具有聯係性的長線。


  他丟開手中戶籍的斑駁竹卷,指尖有節奏地敲定桌案,“方才所圈畫的地點,都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孩子失蹤,並且向陽翟步步推進。靠近城外犯案速度加快,平均每日就會有兩個孩子丟失。就算是輕功卓越的江湖高手,個人也無法達到這個速度。而他的下一個目標,就該是……那兒。”


  彌離羅幸災樂禍地嘻嘻笑起來,“沒看錯的話,這兒仿佛是姓陸的你的家罷?”


  陸晰下意識抱緊懷中遊子,驚慌失措地哀聲道,“公子一定要救救在下啊,拙荊既歿,在下就這麽一個兒子,陸家就這麽一個子輩,這可是陸家的獨苗啊!”


  “你家孩子可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子高正經地喝了口茶,問道。


  陸晰為難地和蟄童對視一眼,像是仔細演算多次,終於不得不認命,“……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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