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良玉的家所在的那個村莊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扶月村。
聽良玉說他們村子裏麵看見的月亮格外的亮格外的好看,所以才有了這個好聽的名字。
她帶著秦一一路坐著馬車回扶月村,秦一就坐在靠近馬車門口的位置,陪著良玉一直聊天。
剛開始的時候一路平坦的二人有說有笑,無論良玉說什麽秦一都幾有耐心地聽著回應她。隻是路上漸漸顛簸,車裏麵的秦一扶著座椅左右搖晃,對良玉的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了。
“先生,你還在聽我說話嗎?”良玉側過頭,對秦一詢問道。
秦一找了一個合適的坐姿,開口道:“聽著呢,隻是覺得有些顛簸。”
良玉拉著韁繩,放慢了速度,“先生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秦一不敢讓良玉擔心,語氣輕快地回答道:“那就勞煩你了。”
良玉聽著秦一的聲音沒什麽不對,便也放心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到了扶月村。
良玉伸了伸腰,掀起簾子笑著喊道:“先生,我們到啦。”
秦一也是長長呼出一口氣,終於到了。
良玉扶著他的手讓他下了馬車。
瞧著秦一的臉色並不是很好,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先生不舒服嗎?”
秦一握住她的手,“沒有,就是有些累,你也累壞了吧。”
“我才不累呢,先生快來,我領你去我家。”良玉驕傲地挑著眉,拉著秦一的手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這個村子確實不大,路上都是泥土沙子,兩邊的各戶人家多是泥瓦房,隻有幾家是磚瓦的。各家都有著自己的小院子,種菜養畜,牲口的味道一進了這個村子就能聞得到。如今已到了秋季,各家都忙著秋收,大娘喚著孩子們幫忙,大爺們在擦著汗賣著力氣做活。
秦一看著一戶戶的人家,一家不落地掃視了一遍。
良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定是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真是委屈先生了。”
秦一盯著一戶人家看了許久,才道:“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原來竟是這樣的一幅畫麵。”
良玉哈哈一笑:“原來也有先生不知道的事呀。”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秦一看著各處,哪裏都很好奇,包括曬得皮膚黝黑的女人,紮著兩個小辮子的孩子,擼著袖子胸膛袒露的男人,新奇,真新奇。
“哎,這不是良玉嗎,聽說你去王府裏當差了,可是真嗎?”良玉走在這裏,自然有人認出了她,前院的韓大娘趕緊熱情的拉過了良玉,對著她一陣詢問。
良玉自到了王府之後,穿著打扮個性氣質自是大有改變,以前也不過是村子裏麵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如今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站在這裏倒真的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小姐。
“韓大娘呀,是去過王府幾天,不過我呆不慣那裏就換地方了,最近您身體還好吧?”良玉一見這個熟悉的麵孔,趕緊就拉著韓大娘一陣寒暄。
兩人說了好久的話,這韓大娘才得出空問到旁邊一隻安靜地站在那裏的秦一。
秦一此人一表人才,氣質儒雅,還隱隱有些貴氣,站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良玉指著秦一對韓大娘介紹道:“這位可是京城人士,第一次來咱們村裏,咱們可要好好招待他呀。”
韓大娘拍腿一笑,“原來是京城來的貴客,長得還這麽俊,良玉真是好福氣啊。”
良玉低頭一笑,“是呀是呀,我也覺得我很有福氣呢。”
秦一聽著這倆人說話毫不掩飾,如此直白,弄得他倒有一些不好意思,禮貌地對韓大娘點點頭笑了笑。
若不是手不太方便,想來他定是要拱手作禮的,但是這荒野山村哪裏又管這個呢,良玉也明白秦一現在的窘迫,大方地對韓大娘笑著客套了幾句。
然後拉著秦一趕緊往自己家走去。
秦一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良玉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心情極好地解釋道:“怎麽會呢,先生生的如此俊俏,你瞧韓大娘都那麽大歲數了,但是看見了你眼睛還是忍不住都放光了。怎會丟臉呢,先生不要妄自菲薄啦。”
秦一臉皮薄,聽到良玉的話不自覺地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你們都如此講話的嗎。”
良玉回頭看著秦一的臉,讚賞地點頭,“我們都不會撒謊的,好看就是好看。”
秦一不知說什麽為好,憋了半天說出一句:“你也好看。”
良玉看見先生如此不知所措,莫名的心情極好,“所以咱倆是天生一對呀。”
良玉的家中算是比較好的那種了,院子不小,種了些花草,門口懸掛了四個大字“懸壺濟世”。
一進門就看見裏麵有好幾個村民排著隊等著良玉的父親診治。
良玉的父親名叫良鶴宵,是這個村子裏麵極有威望的大夫,許多疑難雜症經過他手都能藥到病除,一襲灰色長衫,頭發也有些發灰利索地被高高束起,目中清明,雖然年長又在這山野之中,但絲毫不掩他的高潔風骨。
良玉悄悄地走進來,良鶴宵一心都在病患身上,沒看見良玉偷偷溜進來的身影,良玉領著秦一冠冕堂皇地站在隊伍後麵,煞有其事地排起了隊。
村裏麵的人都非常信任良鶴宵的醫術,良玉和秦一可是足足排了一個時辰才輪到他們。
良玉拽了拽秦一先上前去,秦一聽話的坐了下來,伸出手腕放在了脈枕上。
良鶴宵仔細端詳了一下秦一,說道:“這位公子麵生得很。”
秦一溫雅地點頭道:“聽聞良大夫妙手回春,在下慕名而來。”
良鶴宵受用地笑了笑,那笑起來的樣子倒是和良玉有八分相像,秦一不禁對他多了幾分親切感。
他搭上秦一的脈,認真地摸著他的脈象,初時隻是有些疑惑,後來漸漸麵色沉重,一臉嚴肅地看著秦一。
“公子是哪裏人?”
“京城而來。”
良鶴宵了然地點點頭,“這便不奇怪了,既然你來找我,你也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
“是,勞煩良大夫費心,我這病還能治嗎?”秦一試探地問他。
良鶴宵捋了捋胡子,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恕老夫直言,從你染上這病開始,三年即是大限了。從脈象來看你從胎中便帶了弱症,平常人若可活三年,你恐怕連兩年都活不過。”
秦一放在脈枕上的手輕輕顫了一下,語氣輕飄飄地重複地確認了一下良鶴宵的話,“活不過兩年?”
良鶴宵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也別害怕,京中名醫多,你定是看了許多良醫,也用了許多名貴的藥材。所以你現在倒不至於隻能活兩年,若是細心調養再活個五年六年的是沒問題的。”
五年、六年…
和兩年也沒什麽分別。
秦一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多謝大夫。”
秦一雖是沒說什麽,但是一直躲在後麵的良玉可不高興了,趕緊跳了出來。
“爹爹你莫要嚇到他。”
良鶴宵看見良玉突然出現在眼前,驚訝道,“你怎麽回來了?”
良玉叉這個腰,不高興道:“爹爹怎麽一點驚喜都沒有,是不是不喜歡我回來呀。”
此時,良鶴宵才哈哈大笑,其實他早就看見了躲在後麵的良玉了,隻不過一直沒出聲,就想看看這丫頭到底想幹什麽。
這不,自己不過說了幾句實話,這丫頭就忍不住跳出來了,看來這位京城來的公子和自家丫頭關係匪淺呢。
良玉和秦一已經是最後的病人了,正好此刻沒有外人。良鶴宵站起身來走到良玉身邊,上下看了一眼良玉,“驚喜驚喜,怎會不驚喜呢。看看我家良玉都已經這麽漂亮了。”
良玉這才滿意地說道,“漂亮倒是真的。”
良鶴宵看見自己的女兒臉上便不自覺地掛起著笑,“你怎得知道回家了?出去這麽久也不知道回來看看你爹。”
良玉不好意思地說道:“爹爹你也看到了,先生他身體不好我走不開。”
秦一早就站起身來了,安靜地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女二人見麵說話。
聽到自己被點名,趕緊走過來說道:“都是晚輩的錯,還請良大夫莫要見怪。”
良玉拉著自己的父親嘻嘻一笑,指著秦一介紹道:“這是我在京城當差的時候拜的師傅,秦一。”
然後又對秦一道:“先生,這是我爹爹。”
秦一因著一隻手不便,隻能彎腰弓著,正要開口說話,良鶴宵便打斷了他。
良鶴宵指著秦一的右手,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秦一驚訝於良鶴宵的眼力,左手抓住無法動彈的右手臂,實話說道:“一年前曾中了一箭在這隻手臂上,就是因此才中了毒。”
良鶴宵抬起秦一的手臂,卷起他的衣袖,便看見秦一的整個手臂都呈黑色,僵硬而不能動,仿佛不是長在活生生的人身上的,而是像在一具屍體上的手臂,一點生氣都沒有。
良鶴宵皺著眉頭,語氣沉重,“此毒甚是厲害,若是沒有解了這毒…你現在雖隻是廢了一隻手臂,等到時間一長此毒便會滲入肺腑,一天比一天毒深,直到全身腐爛而死。”
秦一知道自己的壽數恐怕不會長,隻是沒想到自己隻有這麽幾年,他回頭深深看了眼良玉,然後收回自己的手臂,“多謝良大夫…”
良玉眼看著秦一漸漸失意,不禁拉著良鶴宵急道:“爹爹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把先生治好!”
良鶴宵瞅了瞅自家閨女,又瞧了瞧秦一。
小樣兒,一年不見竟然連女婿都給我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