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金風秋瑟瑟,秦一披著個鬥篷在小院子裏坐著。


  良玉的腦袋扶在秦一的膝上,長發披散在他的腿上的隨風飄揚。秦一時不時的撫這她烏黑的頭發,二人一句句的說著話。


  “先生,我有好多事情想問你。”良玉其實一直都很好奇,但是從前去一直不敢問,因為怕勾起先生的傷心事。


  可良玉實在是很想知道,把先生傷成這樣的是誰。如今二人已是互通心意,她想知道先生的一切,無論過去還是未來。


  秦一仿佛一直都是那麽溫柔,對良玉所有的要求都會答應,他輕輕把手搭在良玉的肩上,看著天上的點點星光,柔聲道,“好。”


  良玉見他答應,不禁轉過腦袋看向秦一,眼睛裏麵亮晶晶的。


  秦一也看著良玉,輕聲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


  良玉點點頭,但是又馬上搖了搖頭,如果說出來讓先生難過,揭了先生的傷疤,為難地看著他。


  秦一看著良玉的眼睛,眼睛裏都是認真,然後口中吐出了三個字,“是明王。”


  良玉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一緊,她其實也早有猜測,之前沈寧玨如何對先生反常,而先生為何又如此消沉。所以當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沒有太過驚訝,而更多的是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的人,但良玉知道先生如今已不需要安慰。良玉隻是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希望可以給他一些溫暖,如此而已。


  “其實,我和他之間並不隻是師徒關係。他是我的親侄兒。”


  若說上一句還在意料之中,那麽這回良玉是真的被嚇到了。良玉一下子坐起來,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他。


  “先生你莫要玩笑。”良玉咽了口口水,小心地說,這玩笑可開不得。


  秦一輕笑:“若不是這樣,我又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良玉下意識地吐出一句話:“您是皇親國戚!”


  秦一聽她都稱呼自己“您”了,啞然失笑,點頭道,“我和陛下是同胞兄弟。”


  同胞…合著不隻是兄弟,還是一個母親所生的。良玉猛然又想起之前秦一那麽有底氣的說沒人敢治他的罪,原來如此。


  良玉盯著秦一,仔細端詳了片刻。


  腦中有一個奇怪的想法,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她還是想問出來這句話,“先生您多大了?”


  不怪良玉有此一問,實在是皇上都已經滿臉皺紋了,而秦一看起來也不過弱冠之年。


  難道是保養的好,沒準兒他和皇上差不多的年紀怎麽辦。良玉得好好思考思考,要是如此的話,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會不會同意…


  秦一哪裏知道良玉的思路已經飄到了回家見爹娘那一步了,隻當是她好奇,才回答道,“我是先帝的幼子,如今已二十有四了。”


  良玉聽此,拍拍胸口,像是鬆了一大口氣似的。秦一好笑的看著她,看樣子對方沒有嫌棄自己年紀大,反而很慶幸?


  “那明王為何會…你們不是很好嗎?”良玉終於又問回到這裏了。


  秦一歎了口氣,“隻因此人疑心重,又知我身份,且我手裏有先帝賜的兵符。明王一直以來雖在朝中頗得威望,可是手中卻沒有兵權。他又怎會甘心我一個毫無權勢的人,手中有他最想要的東西呢。”


  “所以他就想…殺你?”良玉小聲問道。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良玉皺巴個臉,有些不解道:“先生和他多年的感情加之又有血親關係,先生定會為他謀得兵權,怎用得著他如此對先生。”


  秦一輕輕扯出一抹苦笑:“連你都懂得的事,他竟不懂。”


  “先生……”良玉握住他的手,關心地看著他。


  秦一報以溫暖的笑,“其實也不僅僅隻有這層關係,畢竟我是先帝之子,和他一樣是皇室中人,也可繼承皇位。有了這個身份,他如何能再信得著我。”


  良玉生性單純,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她聽到先生如此解釋才算是有一點明白,不敢相信道:“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難道這麽多年他和先生的師生情誼都是假的嗎,都抵不過這些東西嗎。”


  秦一無奈地告訴了良玉這樣一個答案:“確是抵不過。”


  “那你身中一劍,自然也是他做的?”良玉想起見到先生的模樣,躺在血泊之中,幾乎都要斷了氣。


  “這次傷我之人你也見過的,正是蕭伯修。”


  蕭伯修……不是一直很敬重先生,視先生為恩人,怎會!


  秦一安慰似的溫和一笑,“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你別害怕。”


  “我不害怕!我要記住這些名字,為先生報仇!”良玉在醫治秦一的時候,就暗下決定,總有一天會為先生報仇的。


  秦一目光依舊柔和,口中說出的話卻冰冷異常:“你不必如此,我自不會放過他們。”


  良玉沒有勸他或者寬慰他,而是連連點頭,“我原以為先生會不忍心,你能這麽想真是太好了。”


  “我原想活不過多久了,能苟活一天是一天,可沒想到他如此趕盡殺絕。”


  良玉的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衣衫,“我陪你,無論你做什麽我都陪你。”


  “好。”秦一認真地點頭。


  良玉又問道:“既然你是先帝之子,在明王這個小輩府上做他的師傅,豈不是委屈了你。”


  秦一緩緩訴道:“當年,母親是父皇最鍾愛的女子,皇兄及受重視,人人都知道父皇想傳位於皇兄。因此當母親生我的時候遭人忌憚,慘遭暗害,導致懷胎七月便產子。使我胎中不足,身子一直不如別的孩子。又是幼子,父皇對我格外的疼愛。我從小就對習武之事很有天賦,日子一長便有人看不下去了。買通了我的師傅,斷了我的手腳筋。我想他沒有殺我,也是留了一點仁慈吧。父皇知道後大怒,可是無論怎麽懲罰誰,我已經不能再習武了。那時我七歲,從那以後父皇為了保護我,把我送出了宮外治病,治病之人正是我和叔留的師傅。”


  饒是良玉知道他手腳之事,聽到這些也不禁心裏悶悶的,難受的緊。湊到他身邊,靠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那你為何又到了明王的府上呢。”


  “父皇對母親極好,我十歲那年母親病故,我的手足也漸漸恢複了,父皇為了保護我便稱我因母親之事傷心驚悸過度,一同去了。左右我從小就沒什麽人見過,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是可信任之人,加之消失了三年,如此便借著一次宮宴稱是故人之子,便讓我去了皇兄的府上。當時的側妃,也就是沈寧玨的母親,可憐我身子不好就一直把我養在身邊。所以父皇下了道旨,讓我教側妃之子沈寧玨讀書之事。父皇因著母親病逝,也感力不從心,便立了皇兄為太子,又賜我一兵符,作為護身符。兩年後,父皇駕崩皇兄登基,如此便是數年安穩。”


  良玉聽著這宮中陳年之事,也曉得作為皇室中人如何要麵對各種陰詭狡詐,如何能讓自己安身立命都是一件極難的事。


  “那當今皇上對你如何?”良玉突然很怕這親兄弟會幫著沈寧玨害他。


  秦一輕輕一笑,緩緩道出四個字,“長兄如父。”


  “那你一定要告訴皇上,沈寧玨是如何對你的!”既然如此便可以告狀了,良玉想著。


  秦一搖了搖頭,“不可。一來,我的身份無人知曉,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明王仍是皇兄的兒子且無過錯,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派人刺殺我的。三來…”秦一微微一頓,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輕聲道,“聽玄文說,明王已經在這一年之內漸漸控製了許多朝政,當年我為了他也費勁了心血,許多朝臣都已經是他的人了,就連陛下也不能貿然懲治他。”他又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再說我又何需他人,我自會親自為自己報仇。”


  雖是口中說著複仇,可他眼中沒有一點仇恨的樣子,仿佛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一切都風輕雲淡的。


  良玉聽他如此講話,自是很讚同,她想著把害先生之人殺個一百遍也不夠。


  “你打算如何?”


  “我雖一直寄養在外,可我仍是先帝之子,玉牌之中自然有名字。”


  良玉一怔,“你要恢複身份。”


  秦一點頭,“如此才可堂堂正正的與他一鬥。”


  “可是…”良玉擔心,擔心又會有很多人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讓先生不得不參與這些陰詭之事,擔心會不會又有人想傷害他。


  “放心,我既然決定了,便是有萬全之策,不必擔心。”


  “先生…”良玉突然環住了他的腰,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身上,“隻要呆在你身邊,我就安心。”


  “我知道。”所以不再瞻前顧後,因為一直有一個人會站在他身邊,一直支持著他。


  “先生,我帶你回家,找我爹給你治病,等你病好了我們就成親。”


  秦一摟著她的身子,“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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