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沈寧玨看著秦一,開口慢慢說道:“不知先生現下是否空閑?”


  “殿下可是有什麽事?”


  “還請先生隨我來。”沈寧玨道。


  秦一跟隨著沈寧玨一起來到了平時他們論事習書的書房。


  書房之內一切如舊,幾縷青煙嫋嫋而升,籠罩在一直是淡雅古樸的房間之中。


  沈寧玨屏退了其他的人,門口也不讓人守著,此刻室內室外隻有他與秦一二人。


  秦一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一襲青衫儒雅疏然,神色淡然地看著沈寧玨。


  沈寧玨回過身來,與秦一對視。


  “殿下想與我說什麽?”秦一的語氣很平淡,似是全然不知道沈寧玨是什麽意思。


  “先生,你可有事瞞我?”沈寧玨雙目在秦一身上打量著,靜靜地開口。


  秦一長身玉立,身姿挺拔,聽到沈寧玨的話突然輕輕笑了笑,好似他的話是極為好笑的,“不知殿下所謂何事啊?”


  “先生明知故問。”沈寧玨見秦一如此笑,似是很輕蔑一樣,沈寧玨不禁有些羞惱。


  秦一低下頭嗬嗬笑著,挪動著腳步,向一側走了幾步,緩緩道:“難道殿下說的是今日玄文來到這裏之事?”


  此時的秦一全然沒有對著沈寧玨客氣,這幾句話竟絲毫沒有退縮。


  沈寧玨不願再與秦一周旋下去,上前一步又站在了秦一的身前,冷聲道:“今日父皇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秦一抬起頭,笑了笑道:“恭喜殿下,看來距離殿下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本王能走到今日,先生功不可沒。”沈寧玨道。


  秦一看著沈寧玨的笑意一直未減,隻是口中的話卻是有一些清冷,“到時還要求殿下給秦某一個高一些的官職才好。”


  “先生既然開口了,本王自然會允諾。”他眼珠向上轉了一轉,思考一下道,“不如封先生個王爺做做如何?”


  “殿下還真是抬舉秦某。”秦一一字一句地說道,此刻的話中聽不出什麽感情。


  沈寧玨忽然拍了拍頭,“哎呀,我忘了,先生本就是皇室中人,何必要我來封你呢。”


  此話一說,秦一忽的感覺渾身有些冷意,聽著沈寧玨的話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雖然這幾日想過沈寧玨會因此生事,可當他當麵說出這話的時候,還是不免心中失望。


  “既然殿下已達成心中所願,也知道了這些陳年往事,秦某再呆在這裏的意義便也沒有了。還請殿下允了秦某離開王府,歸隱田野。”秦一明白,沈寧玨如今疑心重,自己的身份始終會是沈寧玨心中的一根刺,為今之計隻有遠離這裏,才能讓沈寧玨不再糾纏於此。


  可沈寧玨卻沒有如了秦一所願,他隻道:“先生輔佐本王多年,本王怎會不知感恩,還邀請先生繼續留下來,見證本王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那最高之處的。”


  竟是不願放他走了,秦一冷冷一笑。


  “明王殿下,你真是好樣的。”


  沈寧玨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他換上了一抹笑意,拱了拱手道:“先生…不…皇叔,這麽多年,你在我身邊存了這麽多心思,小侄自然不會叫皇叔無功而返。”


  秦一眼中的失望再也不加掩飾,忽而轉為淩厲的目光,口中也強硬了起來,冷笑道:“我存的什麽心?難道殿下到現在才知道嗎?”


  沈寧玨也毫無退縮,對上秦一的眼睛,“說來慚愧,本王還真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皇叔一直在本王身邊,表麵上輔佐本王,實則是利用本王!讓本王對你極為信任,然後再推翻本王,自己上位!本王說的,是也不是?”


  沈寧玨句句顛倒黑白,言語之中好似有一把利劍,直往秦一的心上刺去,讓他幾乎痛的喘不上氣。


  秦一連說了幾個“好”字,然後向後退了幾步,“沒想到,我這麽多年的心思盡是白費了,耗盡了心血換來的是你如此不留情麵的話。”他目光漸漸不再那麽淩厲,而是滿目蒼涼,悔恨地搖了搖頭。


  他繼續道:“你今日說了這樣的話,隻怕是在故意惱我。”秦一輕輕笑了,“說吧,你意欲何為?”


  沈寧玨走上前,拍著秦一的肩,歎息道:“其實並非是我不相信先生,隻是真相來的太突然,叫我有些承受不了。先生若是想自證其心,我有一法,不知先生可願意?”


  秦一向後退了一步,躲開沈寧玨伸過來的手,“你且說吧。”他還真的想聽聽沈寧玨到底目的在何處,到底想做什麽。


  沈寧玨一直笑的無辜,漫不經心地收回手,頓了一頓後,朗聲道:“那便請皇叔交出兵符,如此才能消我心中疑惑,才可相信先生絕無二心,此後必定厚待先生,絕不辜負先生對我的一番心意。”


  他說的冠冕堂皇,毫不臉紅,好像說的都是為著秦一著想的話,好像自己沒有什麽不對。


  秦一雙眼忽睜大,盯著沈寧玨,原來如此。


  看著他片刻,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恍若置如深淵,冰冷刺骨。


  “原來,殿下想要的是這個。”


  沈寧玨點頭道:“你有兵權在手,叫我如何能相信你呢,且不說我這裏,就連父皇都拿你這十萬大軍沒辦法,若想謀反豈不是易如反掌?”


  秦一聽著沈寧玨的話,一直閉著眼睛,現如今連話也不想再說了,好似和他再說一句話都是多餘。


  沈寧玨倒也不急了,“我知道先生很為難,需要時間來考慮,我也不願勉強先生,待先生想好了再告訴我也可。隻是,這些時日先生需要靜心思考,就不要隨意亂走了,好好待在這裏,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再來找我。我隨時都等著先生的答案。”


  秦一就安靜的站在那裏,任由沈寧玨說了許多,一句話都沒回應。


  沈寧玨此刻也不生氣,“那先生便在這裏慢慢想吧。”說罷,轉過身去,自己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就聽見外麵傳來幾聲零碎的腳步聲,走到門口就一直守在這不動了。


  秦一聽著聲音,自嘲般笑笑,竟然把自己軟禁起來了。


  真是他的好徒兒。


  他睜開眼,輕輕垂下,低著頭走到一旁坐下。


  腦中盡是多年來與沈寧玨的點滴。


  幼年時候,那個小孩跟在自己的身後“哥哥,哥哥”的喚著自己,就好像是如今的沈淩恒那樣,純粹美好。


  又忘了是哪個雨後,沈寧玨捧著個藥碗,說是遇到了神醫求來的靈藥,小臉皺皺成一團,非要逼著自己喝下去。


  那股苦澀又帶著幾分酸臭的味道,似乎抿一抿還能體會到回味。


  後來,他漸漸長大了,再也不叫他“哥哥”了,而是一口一個“先生”,看著自己的眼神也愈發的尊敬。


  他知道,沈寧玨不僅僅是自己的學生,還是他的親人。


  對沈寧玨傾囊相授,毫無保留。


  對著個王府,也是看作是自己的家。


  可如今,換來的竟是這般的翻臉無情。


  秦一就坐在這裏,一動不動,那些個珍藏的回憶,一頁一頁透過時光輕輕翻閱著。


  秦一無法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外麵的人也不知道秦一在裏麵做些什麽。


  比如說良玉,發現整整一日都沒有見到先生了。


  她向人打聽過,別人隻道是殿下把他叫走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良玉又去問過沈寧玨,沈寧玨更是一臉驚訝,竟說秦一早就沒和他在一起了,他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其實,王府中都為沈寧玨的人,良玉若想探得什麽出來,又豈是那麽容易的呢。


  這一日都沒有人出入過這書房,秦一就在這裏呆了一整天。


  第二日晚上,沈寧玨才又來到這裏。


  秦一一直在那一個地方坐到現在,直到沈寧玨進來,他才動了動抬起了頭。


  沈寧玨心情似很好的樣子,看著秦一慢悠悠地說道:“先生想的如何了?”


  秦一扶著椅子把手,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整天沒有進過東西,使得他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站起來時暈眩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沈寧玨連忙過去,扶著他,“先生要當心身子啊。”


  秦一瞥了他一眼,冷冷地推開他,“你若想要我死,便直接殺了我吧。”


  “先生說的哪的話呀,我怎麽會希望先生死呢,先生以後莫要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


  秦一扯了扯嘴角,輕笑:“殿下想要的東西,我是不會拿出來的,所以殿下隻有殺了我才可解恨。”


  沈寧玨聽到此話,緩緩鬆開秦一,“先生這是何苦呢。”


  秦一的聲音有些輕,好像是餓了一天身子虛弱的緣故,“我若不交,或許還有一條活路。我若交了……”他諷刺一笑,“殿下還容得下我嗎?”


  “先生怎可如此看我,這麽多年先生還不了解我的脾性嗎。”沈寧玨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口中說的話卻叫秦一幾乎要笑出聲來。


  “倒是我小瞧了殿下,既然如此那殿下就不必再費心思了。”秦一的眼睛盯著沈寧玨的麵龐,一字一句道:“我死都不會交出來的。”


  沈寧玨輕輕一笑,“先生你何必呢,我是真的不想與你為敵的,可你卻如此不識好歹。”


  秦一此刻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模樣,口中卻毫不留情,身似弱柳心似磐石,整個人的氣勢毫不輸於沈寧玨,“我若就是不識好歹呢?”


  沈寧玨眉心一動,走到一旁的案桌邊上,拿起一個茶杯,“那就休怪我無情了。”說罷,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向地上一摔。


  上好的青瓷瞬間化作無數的碎片,有的還濺到了秦一腳邊。


  秦一好似看穿了沈寧玨,輕聲道:“我何時教得殿下如此低劣的招數了?”


  沈寧玨茶杯落地後沒有多久,便有數名侍衛衝了進來。


  沈寧玨看著秦一冠冕堂皇道,“想不到先生背著我竟做了這許多事,真是叫本王難過。”也不知是從何說起,沈寧玨當著眾人的麵說著這些含糊不清的話。


  秦一低低笑了笑,他是何等聰慧,沈寧玨此舉何意,早已在他心中有數。


  “先生真是辜負了本王多年信任,來人!”


  隻見侍衛們上前一步,幾人就把秦一圍住。


  “把他壓下去,關進地牢罷。”沈寧玨在一旁冷聲發了命令。


  侍衛們雖是圍住了秦一,卻也沒有人真的動手。


  領頭的看了眼他,猶豫的開口道,“先生…請吧。”


  秦一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寧玨,也不願為難這些個侍衛,負著手,“那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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