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毒

  過了正月十五,不出秦一預料的明王沈寧玨受召回京,沈寧玨卻上書監工完目前這一段在回京,所以一直到了二月裏才回來。


  聽聞這明王親自南下主持修建水壩,凡事親力親為,事必躬親,與民同吃同住,當真是一代賢王。


  皇帝沈適對此大為滿意,所以還未等工程修建完畢,就召回了他。


  二月初六正是沈寧玨回來的日子,一回來先馬不停蹄的進了宮複命,與此同時良玉也發現了今日秦一與謝叔留都不見了。


  春節一過,冰雪開始漸漸融化,朱紅色雕花房簷上滴答滴答著水滴,石板路上的淒淒白色漸漸透明,最後自成一條水流潺潺向下流淌。


  俗話說,春天凍人不凍水。饒是冰雪開化,天氣也不見得暖和到哪裏去,還是要穿著厚厚的大衣才能出門,不過已到了二月,距離春暖花開已經不遠了。


  良玉知道王爺回來之後,秦一就再也沒什麽時間陪著她了。


  這不,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


  就連平時看起來遊手好閑的謝叔留也沒了身影,兩人就像說好了似的,一齊消失了。


  按照平時的習慣,良玉準時在未時過來,經過秦一的準許,若是他不在便可以進來等他。


  良玉在停墨軒一直等著秦一,直到過了半個時辰秦一才姍姍來遲。


  這邊秦一推開門一進來便看見良玉已經是在那裏等了許久,百無聊賴。


  “讓你久等了。”秦一邊說邊關上門,有些歉意。


  良玉見秦一終於回來,本是在那裏無聊地翻著書,立馬就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站起來迎過去,“你終於回來了!”


  秦一輕笑點頭,“下次若是再等久了,便不用在這裏一直等著的,可以先回去,明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那怎可以?先生你是去了哪裏了,還有謝師傅也怎麽不見了。”


  “我是隨著殿下進了宮中,至於叔留……”秦一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猜測道,“他應該是走了吧,殿下回來了,他自然就離開了。”


  “這是什麽道理,我還沒有和謝師傅好好道別呢。”良玉聽到謝叔留走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傷感,這些日子日日相處的人怎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呢。


  秦一溫柔地撫了撫良玉的頭發,柔聲道;“你若是想念他,我帶你去看他就是了。”


  良玉受用地眯起眼睛笑了起來,點點頭,“嗯!”


  秦一走過去,拿起良玉剛剛放下的書,放在手中看了看,“《資治通鑒》,你怎的看起這個了?”


  不怪他有此一問,哪裏有女子看這書的,本以為良玉就會看看詩詞一類的書,沒想到倒看起了《資治通鑒》。


  良玉低頭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開口回答了秦一,“我就隨便看看。想著多看些史事政史,以史明鑒多習一點此類的學問,就算幫不上什麽幫,也別總是拖先生後腿……”


  秦一看著書冊,微微一笑,“你沒有拖後腿,倒是總幫了我的忙,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那是先生客氣,我糊裏糊塗的什麽都不懂,都不知道給先生添了多少麻煩。”良玉雖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給先生添麻煩,結合了那日先生說的話,加上賢妃和石寅那幾檔子事,她總覺得自己定是讓先生為難了,便決心一定要找機會幫幫先生。


  秦一笑的溫雅,恍若微風拂柳溫暖輕柔,拿起桌上餘下的幾冊,收了起來。


  “你想要幫我倒大可不必看這些,你隻需要好好利用你的醫術就好,何必避你的長去學習你不擅長的東西呢。”


  良玉微微愣了愣,好像先生說的很是有道理,自己為什麽沒有想到呢,“對哦,上次就是用我的醫術去治了賢妃娘娘呢。”


  “是啊,傻丫頭。”秦一看著良玉才明白過來的樣子,心中不禁好笑。


  良玉嘿嘿一笑,說道:“那先生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說。千萬不要覺得麻煩,我特別想幫助先生的。”


  良玉一直以為那日先生醉酒後忘記了說過什麽,自然也不記得曾經和她說了怕她受傷的話,所以良玉想著盡自己最大能力幫他,不讓他覺得愧疚。


  秦一隻是微笑著點頭,“我記著了。”


  沈寧玨的回來,就注定了過年以來的安逸日子漸漸到了頭了,終究整個王府也是隨著他的主人沈寧玨的生死榮辱而存在。


  春日氣候多變,早起還是日頭照化風雪,晚間便是冷風呼呼刺骨。


  在這種季節大多都是裹緊衣服,寧可熱一些也千萬別感染了風寒。


  王府裏,在良玉和其他幾位大夫的照料下,大家好像也都躲過了這場多病的季節。


  倒是那皇宮中,千尊萬貴的賢妃蘇韞如,在宮中禦醫的照料下,竟也染了病。


  說來也是奇怪,自打上次蘇韞如生辰之時離奇暈倒,宮中太醫無人能治後。這次生病本以為是風寒,卻經了眾位太醫診治之後,依舊和上次一樣無果。


  為此,眾太醫都是捶胸頓足懊惱不已,未曾想過個個都是京中佼佼,到了賢妃這裏怎麽總是沒有辦法。


  毫不意外的,曾為賢妃蘇韞如診治過的良玉受到了皇帝沈適的傳召,要她馬上進宮為賢妃診治。


  良玉連忙跑到秦一那裏,詢問了一番,自己該怎麽做。


  結果得到的隻有一句話,“順其自然。”


  這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讓良玉摸不著頭腦,既然是順其自然,那便盡自己最大能力吧。


  結果當良玉見到賢妃之後,為其切脈一看,竟然和上次的脈象有異曲同工之意,雖是很像,卻又不一樣。


  上次得先生指點才知道怎麽醫治,這次什麽答案都沒有,良玉也隻能如實回複沈適自己治不了。


  惹得沈適大怒,良玉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才得以回府。


  剛回府就看見了秦一站在門口看著那謝了一冬天的花,重新栽入,規規整整地打理著。


  見良玉回來了,恍若平常一樣打了聲招呼,“回來了。”


  良玉走過去,很是不解地問道:“先生可知道賢妃娘娘得的是什麽病?”


  秦一擦了擦手,理所當然道:“我怎會知道?”


  “可是……”良玉還想再問,可是今日脈象和那日很像,那日不就是先生搞的鬼嗎,良玉不知怎的就是覺得此時和先生脫不了幹係。


  還未等良玉問出口,秦一就打斷了她。“昨日得了從閩地遠道而來的好茶,你要不要隨我嚐一嚐?”


  良玉把剛才要問的話憋了回去,改成了一個“好”字。


  秦一此刻才露出笑容,先轉身在前麵走了。


  良玉跟著他回了書房之中。


  秦一走到案桌旁邊,拿出收著的茶,又到另一邊的小火爐上坐上一壺水,儼然在認真的準備給良玉泡上壺茶。


  良玉還是忍不住開口,“先生可是不想告訴我?”


  秦一準備好茶具,等著水開起來,聽到良玉的話恍若才反應過來,揚起嘴角搖了搖頭,“你為何就認定我什麽都知道呢。”


  誰來也是,先生為何就得什麽都知道呢。


  良玉不好意思地把玩著胸前的頭發,“也是,是我想多了。”


  秦一忽得低聲笑了,在他清秀的臉上出現了頗為好看的一道光景,“我與你說笑呢,這等大事我怎會不知道。”眼中含著些打趣的意味,笑意盈盈地看著良玉,原來此前竟都是秦一故意逗著良玉不說而已。


  “先生!”良玉扔下手中的碎發,掐著腰麵色不善地瞧著秦一,撅起嘴嬌嗔著,“又拿我取樂子呢。”


  “好了,原是我不好,不逗你了。”秦一好聲好氣安慰了一句,然後繼續道:“我確實知道賢妃得的是什麽病。未曾告訴你,一來是與你說不說都沒有什麽差別,二來我也想看看你是否能治得好賢妃。”


  “怎會沒差別呢,我看先生就是嫌棄我,不想告訴我。”良玉的重點全在這裏了,滿腦子都是和先生的那點事。


  “我這不是正在告訴你嘛。”秦一眯著眼睛笑著,仿佛吃定了良玉不會與他計較一般。


  果然,良玉沒有再糾結這個事情,左右先生正在告訴她,早一點晚一點都是一樣的。


  她受用地點點頭,然後有些疑惑道,“賢妃娘娘到底得的是什麽病,為何我見都沒見過這樣的脈象,真的是奇怪的很。說起來,上次若不是你提前與我說好,我也是不知該如何治的。”


  秦一輕輕摸了摸坐在小火爐上的麵的壺,試了試溫度,然後縮回手。


  “這次與上次一樣是蠱毒,隻是我們這裏很久沒有出現過了,所以你不曾見過。”


  又是蠱毒!


  良玉雖沒有見過,倒是聽說過。


  據說在這個片廣闊的土地上的東邊有一民族部落,他們個個善毒,經過曆史累積竟出現了一種叫做“蠱”的毒。


  用著世間最為陰毒的生靈做出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民風如此導致本就是沒有多少人的一個民族自成一隅,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權。


  隻不過,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一個民族就消失不見了,良玉的記憶中也隻停留在這裏,直到她懂事以來,這個民族就已經消失了。


  她本不關心這些,所以知道的也是滄海一粟,隻是未曾想到消失了很久的東西,怎會突然出現,先生他又怎會懂得這些?


  良玉想到這裏,想到那些個陰毒的東西,不禁冷顫連連,她有些猶豫的看著秦一,但還是問出了口,“那先生怎會有這樣的東西,難道這次也是先生的主意?”


  她不敢相信如此溫和文雅的先生,竟與那陰狠毒辣的蠱毒有什麽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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