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陷兩難情絲終相牽(上)
何大娘皺了皺眉,有些擔心道:“喝了這麽多?要不要讓人準備點醒酒湯?”
傅如清頷首答道:“嗯,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我一會兒就去看看她。婆婆放心。”
何大娘為自己的瞎操心感到有些好笑,阿羽現在有媳婦兒疼著呢,自然不需要自己多花心思了,點頭招呼道:“那我們先吃吧。”
一頓心不在焉的早飯匆匆吃完,傅如清就帶著銀粟來到了浮夢居旁邊的小院。本是急切關心的神色,在步入小院的時候,被她很快調整成了平靜淡然,雖然心裏經過天人交戰,已經開始動搖傾斜,但昨日那些場景她隻要一想起,就會覺得難受委屈。
走入被銀粟推開的房門,撲麵而來的酒氣讓傅如清蹙起了眉,一眼便看見酩酊大醉的人橫著倒在床上,隻脫去了外衫,雙腿耷拉在床邊,鞋襪都沒有脫,厚厚的被子哪兒都沒蓋上、就隻把腦袋埋在了下麵。
傅如清心裏一疼,快步走上去,拉開了蓋在丁其羽腦袋上的被子。被子下麵的丁其羽滿臉通紅、沉沉未醒,嘴角上了藥沒有那麽腫了,但仍然有一大片帶著血絲的烏青。
為了陸小姐,難過傷心到要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嗎?傅如清眼裏瞬間氤氳了霧氣,因為酸澀難忍、也因為心疼極了。幾種情緒又開始廝殺交戰,她讓銀粟打來了水,咬著唇親手照顧著這人躺好。用溫熱的臉布小心擦著丁其羽額頭被厚被子捂出來的汗水。
銀粟看著傅如清小心珍惜的動作,心裏對丁其羽升起了不少責怪埋怨。不敢打擾兩人獨處,銀粟很自覺地退下去替姑爺張羅醒酒湯和飯食去了。小姐明明生氣委屈,卻還要努力隱忍著自己的難受這般溫柔地照顧姑爺,姑爺,不能辜負了她啊!
丁其羽感受到臉上輕柔的觸碰,從醉夢中稍稍醒來,睜開朦朧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見了床邊的如清。所有的脆弱借著迷糊不清的酒氣悉數傾瀉出來,就像是走丟了許久又被娘親救回來的孩子,眼睛泛紅,抬手捉住傅如清的手,一聲一聲喊著:“清兒、清兒…”不知是因為迷糊還是因為嘴上的傷在疼痛,吐詞並不清晰。
傅如清見她睜眼,本想立刻換上淡漠的表情,這人無助的呼喚又讓她怎麽都狠不下心來了,她錯開丁其羽的目光,應聲道:“嗯。”明明是淡淡的一句回應,卻包含了藏不住的顫抖。
迷迷糊糊的丁其羽見清兒又偏頭不看自己,一下子就慌了,把清兒的手握得更緊,哽咽道:“清兒…對不起…你、不要不理我…”沒見清兒回過頭來,腦子一團漿糊的她,著急地撐起身子來一把將清兒抱進了懷裏,胡言亂語著荒唐而又混蛋的真心話,“對不起…我、我真的離不開你了…清兒…但,我、我忘不了晞兒…她、她吐血了…我,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其實,她還置身於朦朦朧朧的夢裏,根本不知道此時此刻麵對的,是真正的清兒。所以才把自己內心最真實、最混蛋的話說了出來。
傅如清第一次聽到愛人親口在耳邊說心裏還有著別人,雖然是早已知曉的事實,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她的眼淚還是盈滿了眼眶,手裏緊緊攢著慢慢失了溫度的布,沒有給丁其羽的擁抱做出任何回應。你,不知該怎麽辦,我,同樣不知道該怎麽辦啊…半晌後,傅如清才閉上眼睛,咬唇忍著痛心問道:“你…想讓我怎麽辦?”
丁其羽根本聽不見如清說了什麽,一遍遍地呢喃著:“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似是頭疼難受的感受又衝了上來,越說聲音越小,努力擁著如清的胳膊力道也在減小。
傅如清深深歎了一口氣,忍回了眼淚。丁其羽的珍惜害怕,讓她心裏稍稍得到了安慰,好久之後,才輕聲答道:“我不會,離開你。”終於忍不住抬手回抱住了漸漸脫力的人。無論如何,羽對自己的情,還是沒有變的…其他的,是不是真的可以看開一些了?
丁其羽卻沒了聲,又一次陷入了迷醉之中,趴在如清身上睡著了。
羽到底是喝了多少?傅如清抿唇抬手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又無奈地歎息一聲,將睡著的人扶著躺回了床上。看著安靜沉睡的人,傅如清想起了自己和她經曆的種種,想起了她舍身護著自己的樣子,替她擦去了臉上縱橫的淚痕,纖指描摹著丁其羽的眉眼。
至少,她還依舊這樣愛著自己,不是嗎?在感情上,誰都有私心、誰都渴望獨占彼此,但,若是自己的占有欲,會害得陸小姐香消玉殞、會讓自己和羽之間無瑕的感情出現裂痕隔閡,傅如清寧願忍痛選擇成全。
……
接下來的幾日,乾洋慶典仍在繼續,大大小小的宴會無數,隻不過受邀的賓客分批分次,不再是之前那樣所有人齊聚一堂了。傅如清與傅家主也參加了幾次,太子又遲遲不進入主題、不談正事,但誰都知道他心裏打著小算盤。
丁其羽酒醒之後,選擇放手的她不得不裝得若無其事。她按照來元京之前商議好的方式,遠程處理著機緣閣的事務,靠忙碌來麻痹自己的神經,用時間來淡化心裏的傷痛。可惜痛到深處,忙碌已經麻木不了,時間又走得太慢,療效並不好,害得她,總想喝喝酒。不願意暴露出自己脆弱失意的一麵,她隻能趁著清兒她們都不在的時候,一邊喝酒一邊忙碌。表麵一切如常,但機緣閣的手下看得出來,閣主近來狀態很不佳,設計圖紙的效率比從前低了不知道多少。
如清勉強放下之前的委屈酸澀,又讓丁其羽住進了浮夢居。丁其羽每每喝了酒,就會沐浴更衣,然後灌一肚子水,衝淡身上的酒味。在浮夢居裏,她依舊是那個對清兒貼入微、對小家夥極盡疼愛的丁其羽。
但是作為她最親近的人,即便她隱藏得再好,傅如清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呢。對丁其羽隱藏著情殤樣子又心疼又難受,心裏就像是懸了一根隨時要落下來、紮進肉裏的刺一般,根本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從容平靜地麵對丁其羽、享受她的體貼照顧了。傅如清感覺到,兩顆心之間的鴻溝隔閡,就快要出現,如果聽之任之發展,就再也無法消失契合了。
丁其羽也能感受到清兒對自己冷淡了不少,就像在與自己冷戰一般,奈何心裏確實藏著事,維持正常已不是易事,丁其羽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清兒放心開心啊。
而陸未晞,像是恢複了很久以前那個心裏沒有住著誰的陸未晞,拖著虛弱的身體乖乖喝藥,半句不再提讓她傷心的人。彈琴看書,又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事,她的琴聲也不再是聲聲嗚咽,不再是為誰而鳴,聽起來多了幾分出塵看破之感。
陸將軍陸夫人他們都以為女兒是完全想通、徹底忘掉了負心人丁其羽,心疼之餘,也稍稍放下心來。隻有天天陪在小姐身邊的磬兒總能注意到小姐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哀傷,注意到每日晨間小姐枕頭上留下的淡淡淚痕。磬兒心裏難受極了,小姐與那“負心人”之間曾經的經曆她是完全見證了的,她知道那人當初對小姐是如何體貼用心的,小姐對那人付出的癡心她也最是體會深切,以為他們就算曆經坎坷磨難,也一定會走到一起,卻不想,成了現在的局麵。難道…生死相依的情誼也可以隨意改變的嗎?磬兒想不明白。
幾日藏著暗流的平靜,終於被陸未明無意間聽到的一個驚天消息給打破了。這日夜裏…
“爹、娘!”陸未明急急忙忙跑到父母的住處,頭上都因為著急而浸出了汗水,身上到處沾著塵土,顯得非常狼狽。
“什麽事如此驚慌冒失的?你又跑去哪裏了?”陸將軍見兒子如此不莊重的樣子,身上還帶著酒氣,不禁出口批評道。
“我我、我剛剛在、在酒樓,聽到鍍金草包說,他們要請旨、都爭著娶未晞!!”原來,這幾日陸未明也不好受,心裏憋著一股子氣,想去找羽弟問清楚,又礙於傅家在中間插著不好去找,他實在憋悶得難受,就去了元京最好的酒樓想喝喝悶酒。卻不想聽到了這個驚天大消息。
陸將軍聽到“娶未晞”三個關鍵字,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沉聲問道:“鍍金草包?他們?是誰?”
陸未明愣了一下,才答道:“鍍金草包就是譚瑜、就是譚左相的兒子!他、還有好幾個紈絝公子哥,對、肯定還有那個張知遙,都想搶著向聖上提親,搶著娶未晞!”陸未明太著急了,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結結巴巴,但是大概的意思陸將軍和陸夫人都聽懂了。
自從他們一家入京以來,太子就找了陸將軍許多回、也試探著拉攏他了很多次,陸將軍非常不喜歡這個驕縱跋扈、脾性暴虐的太子。奈何聖上子嗣單薄,隻有太子趙慷然這一個兒子,以後大乾的江山傳給這樣的人,還不知道會被造作成什麽樣子了。太子積極籠絡一幹官員,和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擅長占卜的“玄師”,讓陸將軍不得不懷疑聖上的病,正是太子一手策劃出來的、謀權篡位的陰謀。
太子拉攏自己不成,就想通過賜婚,讓小晞嫁入□□派,那麽自己就不得不也成為□□派之人。完全拿捏準了自己疼愛女兒的心思,還真是,一步絕棋!
陸大將軍緊緊捏著拳頭,陷入了沉思。陸夫人非常著急,兩步走到陸未明身邊確認道:“你確定這是真話?不是他們說的醉話?”如此重要而機密的事情,他們怎麽可能輕易透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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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兒的心境在不斷變化。契機出現,未明兄再次當了神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