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中秋夜月圓金果落(中)
丁其羽手都有點抖,不敢讓清兒看見自己的緊張,閉著眼深呼吸一口氣,將清兒扶了起來,見清兒眉眼間也露出了忐忑的神色,丁其羽反而鎮定了不少。這個時候,清兒已經很緊張了,自己必須得冷靜撐住一切!丁其羽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唇角,柔聲安慰道:“清兒別怕,我陪著你的!我去叫人。”
丁其羽說罷便如箭矢一般飛衝出了房間,顧不上禮貌,直接喊醒了隔壁房間的銀粟姐姐。銀粟不敢耽擱,立刻去請府醫去了。
經驗豐富的兩位值夜女府醫火速來到浮夢居,傅如清已經由銀粟服侍著在床頭坐好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府醫仔細診斷了一番,問道:“大小姐,可有腹痛不適的感覺嗎?”
傅如清點了點頭:“嗯…”
丁其羽深怕府醫聽錯,趕緊替她答道:“有,痛了!” 清兒這就開始痛了,丁其羽的心也開始疼了,她握住了清兒的手,隻想著小家夥一定要順順利利出來,不要折磨娘親。
女府醫伸手探了探傅如清的腹部,又道:“疼痛劇烈與否?有節律性嗎?”
傅如清如實答道:“隱隱有些痛,不劇烈…沒有節律性。”
女府醫收回手,對兩位主子稟告道:“見紅之後,一般十二個時辰之內就會臨盆。大小姐現下隻是隱痛,應該還得等幾個時辰。生產十分消耗體力,還請大小姐先盡量休息一會兒,待節律性的陣痛開始,再下床稍事走動。”府醫囑咐完,為了不打擾大小姐休息,所有的閑雜人等都退出了房間,隻剩下丁其羽和傅如清“三人”在房裏。
清兒此時躺著已經很不舒服,丁其羽隻能將她扶到了軟榻上靠著,自己則坐在軟榻邊,哄著清兒休息一會兒。丁其羽表麵上還在給乖乖聽話閉目養神的清兒說故事、哼小曲兒,實際上內心早已翻湧澎湃。小家夥,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就要與她們見麵了!這種感覺太奇妙、也太讓人激動緊張,丁其羽從來沒有體會過,她一下一下輕拍著清兒身上的薄被,腦海裏一遍遍想象著小家夥出生的模樣、個頭大小和哇哇大哭的聲音,掌心的汗竟在薄被上淺淺地印出了一個水印…
傅如清耳邊是愛人的輕聲細語,身側是她一下下的安撫輕拍,雖然因為下腹的隱隱作痛根本睡不著,但在丁其羽的嗬護鼓勵下,心裏的緊張也稍稍消減了一點,期待之情壓過了緊張忐忑。傅如清抬手撫上了肚子,默默對腹中即將出世的孩子道:十二個時辰之內,你就不再住在娘親肚子裏了,娘親就能把你抱在懷裏,帶著你看外麵的世界了。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都大亮了,閉目休息的傅如清忽覺腹中傳來一陣收縮般的劇烈疼痛,讓她不自覺痛吟了一聲:“呃…”
丁其羽驚了一跳,趕緊握住了清兒的手,見她額角都滲出了薄汗,急問道:“清兒?怎麽了,開始疼了嗎?”
疼痛還在繼續,傅如清緊緊拉著丁其羽的手,咬著牙沉默了半晌,才稍稍緩過勁兒來,幾分虛弱地回應道:“剛才那一下,有些疼…”其實何止“有些疼”,是真的很疼!但為母則剛,為了即將要出生的孩兒,什麽疼她都可以忍。
丁其羽看著她的樣子心疼極了:“我去叫人!”
“別、再等等…陣痛,是節律性的。”傅如清阻止了她,丁其羽隻得將她的手握在胸前,忐忑地陪如清等待著下一次疼痛,一遍遍祈禱著孩子能順利點、快點出來,不要再折磨清兒了!
又一次劇烈的疼痛果然如期而至,陣痛開始,丁其羽再次火急火燎地找來府醫看。時間已是大上午了,大小姐即將臨盆,整個清柳園頓時都忙碌了起來。
丁其羽按府醫說的,哄著迫著傅如清吃了好多容易消化的流食,府醫又為她開了補氣的方子喝下。為了孩子盡快出來,丁其羽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攬著清兒慢慢走動一番,府醫、嬤嬤、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全部跟在兩人後麵轉,隨時觀察著她們大小姐的情況。
何大娘聽見消息,快速趕了過來,一路上,都懷揣著小孫兒即將要出生的喜悅之情。而按照何家村那邊的風俗,蓮兒這樣未出閣的女孩子,最好不要見到即將生產的產婦,所以她被阿娘勒令不準踏入浮夢居半步。傅府那邊,傅家主剛剛得到消息,毫不猶豫扔下了手裏的一幹事務,以最快的速度來了清柳園,不過他畢竟是男子,不便去浮夢居,隻得待在凝心堂焦急地等著浮夢居的消息。
這邊丁其羽見清兒走著走著,便被那突然襲來的強烈疼痛打得整個人差點軟倒,收緊了胳膊攬著清兒靠在自己身上、等著她緩過勁兒來,隻覺得眼睛有些澀。丁其羽咬著牙努力克製,才沒有讓自己因為心疼和感動而落淚。母親,真的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小家夥以後要是敢有一點點不孝順清兒的,一定要把她屁股打開花!
傅如清陣痛的頻率越來越高,疼痛的劇烈程度也越來越強,小家夥卻又一點不著急,像是貪戀娘親的保護和溫暖似的,就不給出下一步了。直到下午,傅如清才在一陣劇烈縮痛中破水,她身後的一溜人七嘴八舌一邊說著“破水了!”一邊從呆愣住的丁其羽懷裏搶走了大小姐,送入了產房。
懷裏早就空了,丁其羽還愣在原地,看著被關上的產房門,完全沒了反應。還是何大娘喊了好幾聲,才把她喊進了書房內去坐著等待。
自從清兒被送進產房,丁其羽一直都處於沉默狀態,就是靜靜坐在書房內,聽著隔壁產房清兒的忍痛聲和府醫接生婆的聲音。也不知道是真的冷靜淡定了,還是緊張到一定程度,腦袋宕機,身體思維都不聽使喚了。
何大娘大致能想象到阿羽此刻的心情,也不打擾丁其羽,同樣默默地坐在她身邊,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娘,生孩子,真的很痛嗎…”丁其羽突然開口問道,沒有看向阿娘,而是繼續望著木製地板愣愣地說出了這句,聲音有些小,“你那時候,很痛嗎?”
何大娘聞言,想起了時隔多年、又終生難忘的經曆,嘴邊帶著暖暖的笑意回答道:“那當然了,確實很痛。不過那時候,阿娘心裏想著孩子,想著你阿爹…什麽都能忍得住。”她聽出了“兒子”言語間的不安,卻沒有說騙人的假話,隻是伸手攬住了高出自己不少的阿羽的肩膀,繼續道,“而且忍過了痛,阿娘就有了蓮兒,所以,雖然確實很痛、真的很痛,但,那也是阿娘永遠都忘不了的幸福。”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此刻在自己懷裏的這個孩子,也曾讓自己撕心裂肺地痛過一次啊!
丁其羽沒有再說話,而是忍不住轉身抱住了阿娘,埋首在她頸側流了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擔憂、因為心疼、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期盼而流淚,反正就是克製不了爆發的情緒了。
何大娘回抱著她,慈愛道:“如清也在經曆著她一生都忘不了的幸福時刻…阿羽要做的,就是以後好好對她,好好對孩子,擔負起夫君、父親的責任。”
發泄了一番,又受到了阿娘的安慰鼓舞,丁其羽在阿娘的頸間使勁點了點頭,片刻後坐直了身體,用悶悶地聲音說:“還有、作為…兒子的責任。娘親真的太偉大了。”
這話讓何大娘嘴邊的笑意爬上了眉梢,伸手擦了擦丁其羽臉上的淚痕:“好好~阿羽是娘的好兒子~一會兒就要當爹了,怎麽還興哭鼻子的?”話是這麽說,但何大娘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寶貝兒子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就算當爹了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啊。
丁其羽有些臉紅,用袖子胡亂抹了臉上的淚水,繼續之前的靜坐等待。
而被勒令不許進浮夢居的蓮兒,在西院坐不住,走到了浮夢居外“散步”,聽到浮夢居內隱隱約約的痛吟聲,起初是有幾分害怕的。但轉念一想,她望著高高的院牆苦澀地笑了笑,眼裏帶著羨慕。能為心愛的人生孩子,即使再痛再煎熬,清姐姐也是很幸福的吧…蓮兒腦海裏又浮現出了那個很久很久以前癡心妄想過的夢,心裏泛起了疼,不敢再想,甩了甩疲憊的腦袋,又轉身回了西院。
……
“頭出來了!頭出來了,大小姐,再加把勁兒!”隔壁房間傳來產婆的喊聲。
頭出來了?!何大娘一愣,待反應過來轉頭一看之時,“嗖”的一陣勁風刮過,她隻看見一個殘影閃出了門…何大娘笑著搖了搖頭,也起身跟了出去。
飛速閃出去的“殘影”自然是丁其羽,衝到門口才發現自己是反應過度,不敢闖進去添亂,隻能站在產房門口,順手捏著雕花木門上一處凸起的圖案。聽著房內不斷傳來“加把勁兒”、“胳膊”、“小腿兒”之類的詞語,要不是阿娘拉著她,估計產房門上雕刻的花兒都要被她捏碎了。
隨著產婆們“出來了出來了!”的聲音,丁其羽的心也提到了最高處,完全屏住了呼吸——
產房內眾人一陣忙碌,隨後很快,就讓丁其羽聽到了她一直在等的、不知想象了多少遍的、來自小家夥的第一聲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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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出生了。是叫丁叮當好呢、還是丁子滬好呢、還是丁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