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臨絕境生死誰與共(四)
終於,在千翎離火狠決的猛擊下,刀筒機軸出現了裂痕,“哢哢”幾聲便完全崩斷,左側第三根刀筒整個都垮了下去,核心的機軸帶著聯動部分全部被損壞,其他從動機軸瞬間卡住,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震響,所有的刀筒全部垮到了坑裏,揚起了滾滾的煙塵。
機關陷阱被破壞掉了,但是樂竹漪根本來不及高興,因為正如丁其羽所料,布置陷阱的前輩確實設計了防破壞的機關,石壁上翻出了黑洞洞的機關箭孔,數不清的箭矢裹挾著空中揚起的煙塵,如雨般襲來。
箭雨覆蓋麵積很大,機關陷阱道邊上的她們都不能幸免,樂竹漪回身一掌拍到了赤霓身上,驅著赤霓奔到了遠一些的安全位置,丁其羽受傷了,她根本來不及帶走丁其羽,她隻能站在丁其羽身前,替她又一次結出了那張用鞭影織成的保護屏障,將射過來的箭矢悉數擊落擋下。
丁其羽撐了撐身體,卻根本無法起身,反而又噴出了一口血,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了,看著這個在生死危機邊緣浴血奮戰的背影,自己不僅沒辦法保護她,還要連累她來護著自己,隻有丁其羽自己知道,此刻是有多麽痛心。
箭雨太過密集,饒是樂竹漪鞭法再高超,也不可能完全用千翎離火把所有射過來的箭都擋下,一場箭雨不知過了多久才完全停下,樂竹漪微張著嘴喘著氣,低頭看了看直直紮在自己肩頭、腰腹處的三支箭矢,顧不上自己的傷,回頭確認小木匠沒有再受傷,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丁其羽的意識正在抽離,視線已經非常模糊了,她隱隱約約看到竹漪中了箭,除了撕裂般的心疼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了,勉強出聲道:“竹漪…你受傷了…”
樂竹漪妖冶的丹唇勾了勾,毫不在意道:“比起望月之夜差遠了。我樂竹漪,最不怕的,就是痛!”話音未落,她便咬牙抬手利落而果決地幾掌錯斷了插在自己身上幾支箭的箭尾,隨意紮緊了冒血的傷口。
丁其羽心疼更甚:“咳,我——”氣若遊絲的話還未說完,便沒了聲音,竟在這一瞬間完全暈厥了過去。丁其羽也想堅持,可是流了太多的血,能不能堅持已經不是主觀上說了算的了。
樂竹漪一驚,趕緊探了探她的呼吸,發現丁其羽是因為失血而暈厥了,樂竹漪望了望前路,被破壞掉的機關陷阱道很不好走,赤霓肯定是駝不住小木匠的。
樂竹漪皺著眉小心避開丁其羽肩上的傷,扶著失去意識的人趴到了自己背上,摘下手臂上的紅綾,又一次將丁其羽和自己綁在了一起。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比自己要高大不少的丁其羽背了起來,起身的時候,身上傳來的幾處劇痛,讓她視線都黑了一瞬,她咬著下唇忍住了痛吟聲。前路凶險未知,她希望,能和其羽緊緊依靠,無論如何,都不分離。
看著前方的道路,頸側昏迷的人虛弱而沉重的呼吸,是她心頭最大的安定,樂竹漪呼來了赤霓緊緊跟著,艱難地邁出了步子。
陷阱道裏全是垮下去的刀筒機軸,樂竹漪受了傷背著人,一路小心翼翼,還是難免跌倒摔跤,雙手雙腿都被陷阱道裏的鋒刃斷口傷得鮮血淋漓了,她也還是咬牙堅持著,沒有讓背後的人再受到任何二次傷害。
萬分艱難地過了第一段陷阱道,擺在麵前的,卻是另一段長長的陷阱。幸而第二段的機關也是“碎骨龍脊”,否則丁其羽已經昏死過去、沒人判斷陷阱的破解方法,樂竹漪還真的隻能靠著武力硬闖了。
樂竹漪放下丁其羽,又一次擊碎了左側第三根機軸,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左側的第三根機軸並不是主動機軸,一番努力僅僅破壞了一根刀筒,還反而觸發了防破壞的箭弩。
樂竹漪熬過這場箭雨,捂著手臂上被箭矢傷到的傷口,喘著氣觀察了一番第二段碎骨龍脊,發現它們的運轉方向與第一段是相反的。
這些日子,樂竹漪常常在丁其羽做機巧的時候過去找她,也認識了很多新的機巧,聽她介紹了不少原理知識,樂竹漪靜心思索了片刻,在腦海裏構思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機關傳動圖,心裏有了一個猜測。反正小木匠昏迷了,也無從確認,她不再猶豫,揚鞭幾下就打碎了右側上數第五個機軸。
果然如她所願,右側上數第五個機軸正是核心的機軸所在,所有的刀筒都垮塌了下去,又是新的一輪箭雨。一場下來,樂竹漪已經筋疲力盡、遍體鱗傷,光是箭傷,就已有八處了。
但她根本來不及休息,頭頂就傳來了隆隆的聲音,地麵也開始震了起來,整個機關陷阱道,像是要垮塌自毀了一般,樂竹漪不敢耽擱,支撐著身體,又一次背上了昏迷的丁其羽,引著赤霓快速向前方逃去。
機關陷進道的盡頭被密布的藤蔓覆蓋,藤蔓間隙之中,透出了隱約的光亮。樂竹漪撥開藤蔓,還來不及查看前方到底是什麽地方,隻聽見轟隆巨響,身後的機關陷阱道完全垮塌了。
樂竹漪看了看身後被大量碎石封堵、無法通行的機關陷阱道,所幸兩人一馬都逃了過來,回過頭來用力將藤蔓完全撥開了,背著丁其羽穿過了厚厚的一段藤蔓叢,視野才終於開闊了起來。
樂竹漪用逐漸模糊的視線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想到,這機關陷阱道之後,竟然別有洞天!來不及欣賞滿眼醉人的山景,樂竹漪在朦朧之中看見前麵不遠處似乎有幾間房屋,心裏一喜,剛朝前邁了兩步,一股腥甜衝上喉嚨,她劇烈咳嗽了幾聲,抬手一觸,掌心已是一片腥紅。樂竹漪再也支持不住,一掌拍上了赤霓的馬腹,看著赤霓嘶鳴一聲,向那片小院奔了過去,樂竹漪與身後失去意識的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也無法控製地陷入了昏迷。
……
尹州清柳園中,傅如清今日不知為何總有一些心神不寧,服過安胎的湯藥,本該午間小憩,躺在榻上卻半晌都無法入眠,索性起身去了書房,準備看一看管事們近期呈上來的事務。肚子裏的孩子一天天健康成長,懷孕三個多月的她小腹已經微凸了起來。
銀粟將一隻白玉碗放在了傅如清隨手便能夠到的位置,裏麵是剝好皮的紫露果,方便她家小姐隨時用玉勺舀著吃。
紫露果也就是之前遊玩烏蘭城時,丁其羽買給她吃的那種水滴狀的異域水果。紫露酸甜多汁,通曉醫典的府醫又說它有助於改善大小姐的胃口、對腹中的胎兒也是益處多多,所以與玄漠國貿易往來之後,傅如清便特地吩咐下麵的人從烏蘭城那邊運回來了不少。
傅如清在木桌前坐下,看見手邊的紫露,想起那人當日喂自己吃的寵溺表情,不禁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剛壓下那冒出頭的思念、準備認真看書,突然隱隱約約感受到了腹中輕微的顫動,如一條小小的遊魚擺動尾巴引起的水中暗波一般,很輕微,但是傅如清卻能辨別出來那不是錯覺。傅如清皺了皺眉,那股子心神不寧的感覺越發濃重起來。府醫說,孩子至少得長到四個月之後,自己才會感覺到她的活動。可是這才三月多,為何…
今日心緒完全不對勁,傅如清不知道是孩子不舒服了,還是未歸的人發生了什麽,越想越是憂慮,心中不定,出聲喚道:“銀粟。”
“小姐?”一旁侍立的銀粟上前一步疑惑道。
“叫府醫過來…”
銀粟嚇了一跳,不知道是小姐哪兒覺得不舒服了,不敢耽擱:“是!”立刻著人火速去請了府醫,向臉色不大好的小姐著急關切道,“小姐您身子不舒服嗎?”
傅如清搖了搖頭:“我感覺她動了一下…”
銀粟自然也知道孩子得四個月之後才會胎動,替她家小姐憂心起來。
清柳園中隨時待命的兩位府醫趕過來替傅如清號了脈,商討一番之後,年紀稍長的女府醫稟報道:“大小姐,無礙的。大小姐今日是否心緒不寧?方才的動作應是大小姐紊亂的心緒造成的,隻要不太過頻繁,小主子就無礙。”
旁邊另一位府醫也附和道:“嗯,還請大小姐一切都放寬心。”
腹中的孩兒沒事,那會不會是羽出了什麽事?傅如清抬手扶住了眉心,安慰自己那人隻是外出做做機巧,體質又異於常人,應該不會有事的…額角都有些抽疼起來。
府醫見大小姐精神狀態著實不好,提議道:“那,大小姐是否需要服一點安神的湯藥,不會傷及小主子。”
傅如清思索片刻,為了孩子,有必要安定一下自己的心緒,點頭同意了府醫的提議:“嗯,有勞了。”
那邊傅如清心緒不寧請了大夫,尹州城客棧中的陸未晞今日也有莫名的煩悶堵在心裏。剛剛又接到了來自家裏的傳信,一時間,不安、為難、失意,萬般的情緒都交織在了一起,她蹙著秀眉靜靜佇立在窗前,看著如黛的遠山,不知道在想什麽。
京城聖上傳來急召,召大將軍一家入京述職,從前一般是三年述職一次的,今次卻是突如其來的召見,聖旨還特別交代大將軍攜家眷一同前往,說是聖上要舉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國威盛慶、萬象來朝,雖然有些不同尋常,但大將軍受命於天子,又不得不前往。連遠在北疆、腿上有傷的陸未昭都必須入京,更何況是陸未晞了。
送信的使者並沒有走,而是在客棧住下了,準備隨著三小姐一同回去。磬兒在一旁看著小姐失意的背影,心裏也很難受,千裏迢迢趕來見丁公子,在尹州城待了一個多月,最終卻還是不得不無功而返…小姐追求幸福為何就這麽難?難道老天爺,就真的偏要讓有情人兩相分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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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小絲雨,就真的偏要讓有情人兩相分離嗎?
猜猜阿羽和竹漪她們來到了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