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明月崖把酒初定情
坑中的丁其羽抬頭,伸手從工具包中拿了一把鉗子下去,順道瞥了一眼樂夢瀟,發現她正看著機關山道發呆,搞不懂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繼續認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去了。
丁其羽作為一個有大量實驗經驗的機關術師,當然知道安全操作規範了,所以她在走入機關山道之前就已經把控製機括與機關陷進之間的連接完全切斷了,誰知道會不會有誤觸之類的突發狀況,她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兒擱在別人手裏。
樂夢瀟憤恨地咬了咬牙,一定是這人進入山道之前就做了手腳讓機關失效了!但樂夢瀟又完全無能為力,山道有了弟子把守,機關的形式也很有可能會被坑裏那個臭小子改變了,這個計劃行不通…樂夢瀟望了一眼機關山道,眼底帶著濃濃的不甘心離開了。
是夜,樂竹漪從樂宮主的秋極殿出來,囑咐守衛弟子把守好秋極殿,便回了絳霜殿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前玉手托腮,思慮沉重,很快就要過年了,娘親卻還沒回來,千離宮內憂外患,都是些讓她煩擾的事情。
不想再考慮煩心事,樂竹漪腦海裏出現了一個長相頗為好看、表情老實溫和的人,讓她不自覺淺淺地笑了起來,可是那笑意還未達眉眼,她又皺起了秀眉,一副懊惱的樣子,今天怎麽老是想起這人?還總想起那意外的一幕…樂竹漪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輕搖了兩下頭,腦海中的畫麵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樂竹漪頭疼不已、困惑又迷茫,自己,這是怎麽了?對小木匠…傾心了嗎?
樂竹漪自小生在千離宮,也像宮中其他女弟子一般,對女子之間相戀的事見過不少,灑脫如她,當然也並不會覺得這事兒落在自己頭上有什麽奇怪的。
隻是,第一次體會到傾慕之情的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有些無法確定,自己對那個時而老實聽話,時而寬容體貼,時而又機靈可靠的小木匠,到底是不是有了名為“喜歡”的感覺。
樂竹漪越想理清楚頭緒,反而越捉不住紛然的思緒,心下氣餒,突然很想知道那人現在在做什麽,索性不再糾結,見一見她,會不會就能確認了?樂竹漪起身提上兩小壇丹露甘瑤,出門去了竹屋小院。既然有了疑惑,自己在這獨自思考又無法確定,那便去找那讓自己糾結的“罪魁禍首”,今夜,就探個明白好了!
竹屋小院裏,因為機關山道夜間不能作業,所以丁其羽就充分利用起了晚上的時間來趕製軒轅離火鞭,漪姑娘的千翎離火自然是第一個照顧到的。昨日,拿到千翎離火的丁其羽才知道,千翎離火著實與普通的離火鞭有很大的區別,鞭身長度就要長上不少,對使用者控鞭技巧的要求自然要高很多。倒刺的分布也非常巧妙,鞭身和倒刺的材質都是丁其羽前所未見的,絕非凡品。丁其羽好一番摸索,專門為千翎離火想了合適的改進方案,以最高的效率和質量將千翎離火改進成了最新形式,昨天便已經連夜交還給漪姑娘了,所以現下丁其羽正趕製的是普通的軒轅離火鞭。
做完第五條,丁其羽放下手裏的工具材料,撐了撐自己的背,仰起脖子舒緩緊繃的筋骨,望著竹製的屋頂怔怔出神,都快要過年了,原以為今年會在尹州陪著清兒一起過年的,看樣子是不行了…走神之間,又想起了興城的人和事,默默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亂想。腦海裏卻不自覺浮現出了早上的某一幕…
樂竹漪到的時候,竹屋麵向院內的那一扇小窗沒有合上,她透過竹窗,看到的便是丁其羽仰著腦袋癱在椅子上的樣子,麵前的桌上碼著一堆纏得整整齊齊的軒轅離火鞭。昨夜就是那麽晚把千翎離火送過來的,今天也繼續在連夜趕製嗎?小木匠,真的是把千離宮的危機當做自己責無旁貸的事情一般認真對待了。丁其羽認真的樣子觸動了樂竹漪心裏的柔軟,這麽拚,真的不會累壞嗎?
樂竹漪故意弄出一點腳步的動靜,敲了敲門,出聲道:“小木匠,是我。”
“嗯?”丁其羽愣了一下,起身走過去替樂竹漪開了門,“漪姑娘。”剛剛才在腦海裏浮現的人兒怎麽突然說來就來了,這讓丁其羽仿佛有一種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感覺。
樂竹漪走入屋內,問道:“這麽晚了還在做鞭子?”因為方才在屋裏的一番思考、因為心裏那還未確認的感情,樂竹漪麵對丁其羽也有一點莫名的緊張感在裏麵。
丁其羽略帶尷尬地笑道:“白天弄機關陷阱,晚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做做鞭子了。漪姑娘這是?”
樂竹漪壓下心裏的緊張,今夜誓要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小木匠了,丹唇一勾,將手裏一個酒壇拋向了丁其羽:“會喝酒麽?陪我一起。”並沒有勸她放下機巧,卻是替她安排了另一件事,頗為霸道地讓她休息放鬆一會。
丁其羽接住飛過來的酒壇子,拋除雜念,心裏有些開心,之前還想問問漪姑娘會不會喝酒呢,沒想到漪姑娘倒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丁其羽看了看手中的壇子,嗅到熟悉的酒香,興奮道:“是甘瑤!”
“嗯?”樂竹漪唇邊笑意更甚,“看來你很懂。不過,這不是普通的江南甘瑤,這是丹暝山特有的丹露甘瑤。走吧,小木匠~”樂竹漪說罷,率先走出了竹屋。
丁其羽提起小壇子,細細品了品封口邊溢出來的醇香,果然品出了一絲丹暝花的芬芳,不禁心上一樂,快步跟上了漪姑娘的步伐。
兩人到了竹屋小院邊上的懸崖,樂竹漪上前幾步,就那麽隨意地坐在了崖邊,玉足自然地垂落,見丁其羽在後麵遲遲不上來,回頭詫異道:“你怎麽不過來?”
“喝個酒,一定要坐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嗎?”丁其羽皺起了眉,她一向是個安全意識非常強的人,但漪姑娘卻膽子大到哪裏危險、哪裏刺激就往哪裏去,上次見漪姑娘坐在崖邊吹竹簫的時候丁其羽就已經覺得不妥,今日,她得好好勸勸。
樂竹漪聞言,笑出了聲:“這裏就危險啦?你這人,膽子怎麽這麽小?”
丁其羽長這麽大,這還是第一次被姑娘說膽兒小呢,上前兩步急急勸道:“這不是膽大膽小的問題,是危不危險的問題。不光是說我,你也不該坐在這裏喝酒。一不留神可能就出事情了,到時候,我都反應不過來拉你的!”
樂竹漪挑了挑秀眉,看了丁其羽半晌,竟然真的聽話地從崖邊起身,往裏走了幾步,在崖邊的大石頭邊上重新坐下,背倚大石,仰頭啟唇問道:“那這樣可以了嗎?謹慎的小木匠。”
丁其羽滿意點點頭:“嗯,可以了。”走過去,在樂竹漪身畔坐下,一本正經繼續道,“無論如何,生命都是最重要的。”
樂竹漪掀開了酒壇的封口:“你這小木匠,好生囉嗦。”說的是埋怨的話,語氣卻帶著嫵媚的嬌嗔,在丁其羽看不見的方向,臉上也是盈盈的笑意。
老實的丁其羽沒聽出她語氣的變化,還在苦口婆心地教育道:“不是我囉嗦,我是看不下去,你總是拿自己的安危於不顧,要尋求刺激,也得是保證安全的情況下。”
樂竹漪莞爾:“誰說我總拿自己的安危於不顧的?我樂竹漪,是這天底下,最惜命的一個人。”樂竹漪說著,仰頭飲了一口綿長甘醇的酒,“不然,也不會活到現在了。”
這句話,讓丁其羽想起了望月之夜那個撕心裂肺到自殘的她,心裏湧現了一股憐惜心疼,也拆開了自己手中的酒,讓兩壇甘瑤的醇香飄散交融:“惜命好啊,沒了生命,這世間一切的美好,也都沒了。”丁其羽轉頭看著樂竹漪的側臉,柔聲道,“所以啊,你以後,都不要再做那些冒險的動作了。”
“知道了,你真的好囉嗦~”樂竹漪語氣裏的婉轉嬌意更多了幾分。心裏那個不敢確定的想法,正在一點點地撥散雲霧。
“我是為了你好。”丁其羽撇了撇嘴,漪姑娘和師父的性格真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總喜歡批評自己囉嗦,自己真的囉嗦了嗎…
“嗯,我知道啦。”樂竹漪點頭,岔開了話題,“小木匠,一直沒來得及問,沒想到你還會武藝呢,你的劍法是從哪兒學的?”其實,樂竹漪總喜歡做一些冒險的動作,並不是為了追求刺激,而是喜歡那種生死豁然的境界。每次坐到崖邊,都是她最能感受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時候,隻有用能夠威脅生命的危險來讓自己觸及到來自死亡的恐懼,才能讓自己有勇氣在望月之夜無盡的痛苦折磨中,勇敢地堅持下來。
“當然是跟…”丁其羽差點說出“你爹”倆字,幸好及時忍住了嘴,“跟我師父學的,我師父是個劍道高手。”
“是麽?”樂竹漪喃喃,總覺得丁其羽的劍法套路很是眼熟,與娘親密室之中那本秘籍中用劍的人使用的招式有相似的地方,樂竹漪想到什麽,陰了陰臉色,側頭在丁其羽耳邊問道,“你的師父,不會是幾月前闖山的那個老頭吧?!”嫵媚到可以滴出水的語氣,卻能很明顯讓人聽出其中滿滿的威脅之意,若小木匠就是那個在危機關頭騙走娘親的壞人的徒弟,她一定會立刻揪著這人的耳朵教訓一番、出出氣。
“額…”丁其羽被噎住,嗅到了耳朵即將遭殃的危險信號,趕緊糊弄道,“我、我又不知道幾月前闖山的人是誰,嘿、我怎麽能確定…”
“哼。”樂竹漪從喉間哼出一聲,扭頭回去不理人了,丁其羽也不敢再說話,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都默默在如水的月色中品著自己手頭的酒。
樂竹漪的臉上已經有了甘瑤暈染出來的緋色,不知道是醇酒的迷醉效果,還是心間湧現的別樣衝動,樂竹漪突然很想給身畔這個陪她經曆過望月痛苦之人傾訴一番,傾訴那些從來不會對別人提及的事。
樂竹漪將手中剩下的小半壇甘瑤放在了地上,仰起頭來靠上了身後堅硬的石頭,不太舒服,太陽穴也在隱隱的疼痛,她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身邊的人,猶豫片刻,偏頭靠上了丁其羽的肩膀,確認這樣確實比靠著石頭舒服多了,才啟唇說道:“她們都說,那個人,是我爹。”
肩膀上突然落下的重量讓丁其羽心頭一顫,甘瑤醞釀出來的迷蒙被驅散了不少,全身都僵了一下。瞥了一眼毫不客氣地霸占了自己肩膀的人兒,正不知該如何動作,就聽到了她的話,從那平淡的語氣之中,丁其羽聽出了一絲無助不安來,心下一軟,朝漪姑娘的方向挪了挪,好讓她靠得更舒服,想了想問道:“那你,希望他是你爹嗎?”
樂竹漪自然能感受到她的動作,心裏暖意漸濃,閉上眼在她肩上微微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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