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明心意小棧訴衷情(上)
車內,兩人相對而坐吃著飯。傅如清從前隻是偶爾會在特殊情況下和她爹傅盛一起吃吃飯(不過一般都氣氛凝重、不歡而散),平日裏談生意從不在酒桌上談,而是喜歡直接將最清晰的利益關係展現在對方麵前,毫不拐外抹角,直截了當地戳中要害。她習慣了自己靜靜地用餐,連銀粟都會不留在身邊,隻是一個人保持著獨處的空間,卻第一次接納了丁其羽的陪伴。
丁其羽看見對麵伊人斯斯文文的動作,她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了,隻能乖乖地忍著風卷殘雲的衝動,細嚼慢咽起來。
而傅如清輕易察覺了這人的“刻意壓製”,那一副乖巧聽話的動作表情,讓她心裏非常柔軟,原來,有她陪著自己一起吃飯,是這樣一件幸福溫馨的事情…傅如清不禁說道:“既然我在你麵前不必戴上麵紗,那你在我麵前也不必、不必這般拘謹。”
丁其羽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額,我吃飯比較急,太粗鄙了,我怕影響了你的食欲。”
傅如清聞言心裏更柔軟了,唇角微微揚了起來,盡可能地放柔了聲音道:“無礙。”有你這般陪著,就很好。後麵半句心聲,傅如清沒有說出來,但是她知道,對麵的人,會懂。
那唇邊清淺的笑意落入丁其羽的眼裏,也直直地敲進了丁其羽的心裏,讓她的心完全跳亂了節奏,就像透過積雪照進窗欞的陽光,往往能給人以最美好、最觸動人心的溫暖,丁其羽難以抑製心裏的悸動,竟因為這一個笑而紅了臉,隻能以大口吃飯來掩飾她此刻的緊張感。
傅如清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眼中,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柔情。
……
午飯過後,車內的兩人下車透了透氣,整個車隊休整足夠便再次出發,丁其羽的狀態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坐上車去,主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來吧小丫頭,睡個午覺。”
傅如清卻是不願意她再受累,搖頭道:“不了,已經休息夠了。”
“可是你的身體剛剛舒服一點,別一會兒又疼起來了。”丁其羽心疼道。
傅如清的意思很堅決:“沒事,晚上到了客棧再歇息。”
丁其羽也沒法再勉強:“唔…那好吧。那你如果累了,立刻要提出來!”伸手摸了摸銀粟換好炭火的手爐,拿起來遞給了傅如清,“繼續暖著肚子。不要一會又疼了。”
傅如清接過手爐開始看起了書,銀粟在幾案上點燃了凝神香,百無聊賴的丁其羽則抄著手臂靠著車壁閉目養神、神遊天外。
馬車行進至傍晚,天公不作美,烏雲壓境,天際閃過幾道紫電,雷聲悶悶地傳來,豆大的雨點如瀑般落下,原本靜靜看著書的傅如清動作一頓,皺了皺眉,捏緊了手中的書,不自覺地向身旁的丁其羽靠近了幾分。
原本在閉目養神的丁其羽聽見雷雨聲便睜開了眼,正好捕捉到小丫頭的這一番小動作。清兒這是…怕打雷嗎?丁其羽撐起身子湊了過去,故意好奇地問道:“你在看什麽書?”想要分散傅如清的注意力。
傅如清果然被她吸引走了注意,合上書頁把書封上的名字展示給丁其羽看,同時回答道:“《山海博物錄》。”
小丫頭竟然會看這種類型的書籍?這樣的疑問隻冒出了一瞬,就被丁其羽給忘了,因為麵前顯然有更吸引她心思的東西存在,丁其羽又湊近了幾分,還伸出胳膊虛攬在傅如清身後,嗅著她長發上清幽的冷香,看著近在咫尺的耳朵,心情頗好,嘴上繼續問道:“聽起來很有趣啊。講的什麽?”其實心裏的關注點已經完全不在那本《山海博物錄》上了,而是隨著縈繞的幽香漸漸飄遠,心猿意馬。
傅如清還以為她是真正對書感興趣,耐心給她解釋著《山海博物錄》講的主要內容,可惜某個“登徒子”是根本沒有認真聽。傅如清說完,沒聽見人回應,側頭才發現這人已經近在咫尺,還是以這麽一個曖昧的姿勢。傅如清耳尖蔓上了緋紅,所以自己說了這麽半晌,這人根本沒在聽了?因為此時的姿勢臉上發燙的同時,心裏也升起了小小的氣惱,不開心了。
馬車裏的溫度一下子降了不少,對麵也在看書消磨時光的銀粟都抬起了頭,看明白一切又趕緊低下了頭繼續把自己“埋”入書本之中。思緒飄飛的“登徒子”丁其羽受到“寒冰傷害”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坐正了身體,擺出一副最乖巧的樣子,附和道:“嗬嗬,山川地勢,博物圖譜,是本好書。難怪清兒這麽有遠見卓識了,原來平時喜歡讀這樣的書。”從被拋到一邊的記憶裏搜羅出方才依稀聽見的幾個詞語,趕緊搬出來用,證明自己有認真聽小丫頭的介紹。
銀粟心下好笑,非常佩服自家小姐不怒自威的氣場,丁公子這般“畏懼”小姐,若能成就一段良緣,他這種老實人,以後不怕管不住。
也不算完全沒聽…這人乖巧老實的態度讓傅如清心裏的小氣惱消失殆盡,“嗯”了一聲便懶得再理她,繼續看自己的書去了。
這麽一岔,傅如清早就忘卻了車外的雷鳴電閃,半是賭氣般地認真看著書,丁其羽見她看得專心、似是忘了打雷的事情,放下心來,也不敢再招惹小丫頭,自己聽著車外的雷雨,默默發呆。
這場雷雨來得急、來得猛,而且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味,所幸車隊及時趕到了計劃好落腳過夜的小鎮,丁其羽還沒發一會呆呢,馬車已經在小鎮內最好的客棧門前停下,暴雨並沒有影響到車隊的行程。
這次不用傅如清說,丁其羽便自覺交出了她的麵紗,帶上銀粟拿出來的油紙傘,率先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替後麵又一次戴好麵紗從車裏出來的傅如清撐好了傘,小心扶她下車來。既然小丫頭不畏懼別人的閑言碎語,那就完全不需要再在人前克製收斂自己對她的嗬護關心了。
傅如清以前顯然也途經過這個小鎮出去談商,小鎮客棧平日裏哪裏那麽容易遇到這樣人數眾多、出手闊綽的貴客,何況這一行貴客的主子還是一位出塵脫俗、如仙子一般的姑娘,客棧掌櫃想忘記都難,一來二去,算是頗為熟絡了。不用銀粟上去安排,掌櫃自己就殷勤地替一行人張羅起來,心裏還想著:這次大小姐身邊多了位氣度不凡的公子,兩人還走得那麽近,看來是好事將近了。
房間準備妥當,由銀粟對手下的人安排囑咐了一番,傅如清才準備上樓回房,丁其羽的房間被安排在了傅如清旁邊,自然是跟著大小姐上樓。傅如清看見丁其羽已經被雨水打濕的半個肩頭,是她方才替自己撐傘所致,既覺得溫暖又有些心疼,啟唇道:“你回房換件衣服。”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似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一會兒,來這邊吃飯。”說罷也不等丁其羽回應,便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那略顯慌亂的背影,讓丁其羽心裏軟成了一片,更有些雀躍欣喜,小丫頭這是準備以後都讓自己和她一起吃飯了嗎?丁其羽毫不耽擱,回房換好了衣服,將行李收拾整理了一番,立刻就去敲門了。客棧的效率也頗高,丁其羽來的時候,侍者已經在桌前擺盤了。
丁其羽看了看飯菜,與中午完全不同,不再是蒼翠一片,而是“半江瑟瑟半江紅”。“瑟瑟”的那一半幾樣精致清淡的小菜明顯是為傅大小姐準備的,而另一邊繽紛多彩、看起來頗為誘人的菜色自然是專門為了丁其羽準備的。
丁其羽不好意思地對已經在桌前就坐的傅如清說道:“這麽豐盛啊。下次不用這麽麻煩,我不挑嘴的。”
傅如清隨意應答了一句,注意力卻在丁其羽身上新換的衣衫上。丁其羽回房之後換上的是一件蓮兒為她做的嶄新的長衫,料子是上好的興城雲錦,配色和繡紋漂亮協調、相得益彰,而且非常合身,美觀和舒適性都做到了極致,比織工、繡工做出來的衣裳明顯多了幾分心意在裏麵。傅如清原以為她會換上自己叫人送過去的新衣,卻不料完全猜錯了。想到清柳園的護衛總能收到尹州驛那邊送來的、屬於丁其羽的大包裹(丁其羽入住清柳園之後,就將自己新的住處與家裏說明了),傅如清之前並沒有在意過那些包裹裏是什麽,現在一想,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應該都是從她家裏寄來的衣裳…那麽,如此費心費力地為她做衣衫的人,會是誰呢?還有那一晚清柳園亭中她獨自醉酒時,手裏拿著的香囊…
傅如清隻知道丁其羽來自乾北的興城,從未探究過丁其羽的家庭背景,此刻卻有些莫名地憂心難受起來,這人會不會在家裏已經娶妻了?又暗惱自己的胡思亂想,她是個女子,哪裏會娶妻?但,自己不也把她放到了最特殊的位置上麽,她娶妻也完全有可能…那,自己在她心裏又是什麽樣的存在?會不會,在她的家鄉,已經有和她兩情相悅的女子了?
拐彎抹角、暗自揣測一向不是傅如清的風格,待侍者和銀粟都退出了房間,傅如清便出聲問道:“這件衣衫,是家裏寄來的嗎?”永遠是那般直截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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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十二點之前都叫上午.……
下一章其羽要表白了。從此走上甜甜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