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憶情殤暖語愈心傷
傅如清聞言一下睜大了好看的眼睛,驚訝地低頭看著小女孩,從未處理過這種狀況,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動作。雖然早就為這些孩子提供了容身之所,但孩子們每次見了她都是怯怯地躲在一邊,即使她內心深處想和這些可愛的孩子相處,以她的性子,也是不可能主動去與孩子們接觸的。看慣了商道中的唯利是圖,她用一身冰冷的偽裝將自己保護起來,習慣了平日裏的拒人於千裏之外,有多久,沒有接觸過這般至真至純了?
小女孩巴巴地望著傅如清半晌,小手都要舉酸了,清姐姐還沒接桃子,心裏有些害怕清姐姐是生氣了,隻能扭頭向旁邊的“哥哥”求助,另一隻小手攢緊了丁其羽的手指。
收到小女孩求助的目光,丁其羽立刻暢聲笑道:“哈哈,你們清姐姐沒見過這麽大的桃子,驚訝到了。”說罷對傅如清提示道,“是不是呀,清姐姐?”這小丫頭,是被一個小女孩嚇傻了嗎?
傅如清被她的胡言亂語拉回了思緒,對丁其羽亂編的借口和做作的稱呼有點小小的不爽,但看到孩子在半空中舉了半晌的小手,心裏又升起了濃濃的自責,纖手接過女孩手裏的大桃子,盡量溫柔地說道:“謝謝。”語氣顯得有些別扭。
丁其羽看她別扭的樣子心裏更好笑了,對兩個小女孩說道:“看吧,我就說你們清姐姐一點也不凶吧。”說著故意討打地朝傅如清擠擠眉眼,“她其實很溫柔的~”
這分明是在取笑自己不夠溫柔…傅如清因為她討打的表情和話語心裏憋悶了一口氣。卻聽丁其羽抱著、牽著的兩個小姑娘都開心地重重點頭、異口同聲道:“嗯嗯!清姐姐最溫柔了!”
“謝、謝謝…”傅如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孩子相處,隻得又別扭地道了一聲謝,抬眼對丁其羽問道,“你不準備回清柳園了?”雖然心裏因為兩個可愛小姑娘的讚美有些開心,不過一碼歸一碼,開心那也是對孩子們開心,對欠扁的丁其羽,她卻很想“整治”一番,所以這句問話裏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丁其羽絲毫不在意傅如清的態度,放下懷裏的女孩,繼續不知死活地玩笑道:“哈哈,你們清姐姐害羞了。”心裏開始非常壞心眼地隱隱期待著,看這小丫頭會不會惱羞成怒,露出點新的表情來才好呀。
本就悶了一小口氣的傅大小姐聞言給了丁其羽一記眼刀,抬步就帶著身後的銀粟走了。
丁其羽吃了這一記帶有“冰凍傷害”的眼刀,反而心情更好了,笑意直上眼角眉梢,她終於算是“奸計得逞”,成功逼出了傅大小姐一種新的表情。
見人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丁其羽趕緊和孩子們道別,孩子們都有些舍不得這個溫和可親的“哥哥”,丁其羽將分出去的小玩意全部送給了他們,承諾了好半天下次還會來看他們,一群小人兒們才放開她的衣角,依依不舍地送她離開。
等丁其羽快步跑出了院子,傅大小姐的馬車早就不見了蹤影,最重要的是,那“可惡”的小丫頭還打發走了丁其羽之前租來的那輛馬車!
丁其羽心裏哀嚎一聲,隻得靠雙腿走下山,一路都沒再找到馬車坐,幸好琬山不高,她又隻是在山腰上,否則她還真要大哭一場了。
“太可惡了,太可惡了!”丁其羽邊走邊念叨,越走越氣自己不長記性,回想起來,每回惹了那小丫頭,吃虧的最終都是自己!但是又忍不住想要惹惹她,就想看到那平靜淡然的偽裝破裂,就想見她表現出內心深處真實的一麵…丁其羽懊惱不已,抄著手,一路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回到清柳園。
丁其羽上一趟山,沒辦成正事,還累了個半死回來,想起傅如清之前說的派人帶自己去挑人,打聽到傅大小姐此時正在凝心堂辦公,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凝心堂,要求傅大小姐“兌現諾言”。
傅如清在凝心堂裏處理著事務,心緒卻有些不寧,那人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回來…後悔自己打發掉了丁其羽的馬車,正猶豫著要不要派個車回去接人,就聽門外的侍者來報:“大小姐,丁公子來了。”丁其羽是大小姐的貴客,這是清柳園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侍者通報的用詞也有所不同,並沒有說“求見”、“拜見”之類的詞。
傅如清終於放下心來,恢複自己一貫清冷的聲線道:“讓她進來吧。”
丁其羽走進凝心堂,平複著自己的氣喘,本來想說“小丫頭你太可惡了”,思及方才在路上對自己一遍遍的叮囑告誡,話到了嘴邊變成了:“大、大小姐,麻煩派個人,帶我去挑人進機緣閣吧。”直接切入了正題,不敢再惹這機靈的小丫頭!
傅如清見她累呼呼又有幾分不甘心的樣子,心情頗好,麵紗下的唇角漾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怕被堂前的人察覺,又立刻調整了表情,對身旁的銀粟道:“銀粟,帶她去找濤管事。”
別看銀粟隻是傅如清的貼身丫鬟,沒有任何正式的身份地位,但是她在傅如清手下可是類似於“大總管”的存在,既管著清柳園內傅如清生活起居的相關事務,又熟知傅如清生意上的各項情況,是傅如清最信賴的左膀右臂。傅如清手下的人,無一不對其萬分恭敬。
銀粟帶丁其羽找到傅如清手下負責管理人事調度的管事傅濤,又由傅濤帶著丁其羽去看了乞丐流民中還沒來得及安排差事的青少年,丁其羽從中挑出了十五人,作為機緣閣第一批“新鮮血液”,先讓他們跟著機緣閣的三個木匠學習木工活。
與三個木匠交代好了相關事宜,何安康才告知丁其羽,她的家人托民信司寄來了一個大包裹。丁其羽費勁地將大包裹搬回清柳園西院,拆開一看,才發現裏麵是好多堆疊整齊的新衣裳。裏衣外衫皆有,既厚實暖和,又花樣精致,基本上都是秋冬能穿的,一看便知這堆衣服絕大多數都是出自蓮兒之手。
丁其羽摸著質地柔軟舒適的衣衫,喉嚨有些酸澀,蓮兒這是…什麽意思呢?丁其羽將一件件衣服拿出來,好好放進櫃子裏,包裹最底層發現了一封信。信上依舊是蓮兒不太好看卻非常工整的字跡,全篇都在以轉述阿娘話語的方式行文:“秋天來了,阿娘讓你記得及時添衣。這些衣服夠嗎?如果不夠,她還可以再抽時間給你做……”
丁其羽看完一封長長的信,再也忍不住,淚水沾濕了信紙。這幾十天來,被她刻意壓製掩藏起來的心事又全部湧現出來,想起了興城,想起了家,想起了蓮兒,想起了她……
坐在桌前寫著回信,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最終還是寥寥幾語報了平安、叮囑家裏的兩人照顧好自己,便擱了筆。
痛心和傷懷又襲上心頭。如果晞兒還願意跟自己在一起的話,是不可能不去家裏問的…但是這麽久都沒有未晞的音信,隻能說明她已經完全斷了情,與自己再無可能…
其實丁其羽也不是沒想過主動寄信去將軍府給未晞,隻是因為對自己身份的不自信,讓她深怕給未晞造成困擾,萬萬不敢死纏爛打,所以最終還是忍住了寄信的衝動。她哪裏知道,遠在興城的未晞被爹娘禁了足,將軍府又因為陸未昭邊關的事情充滿了緊張氣氛,連陸未明也開始發奮努力練武,沒有顧全到自家妹妹那頭。這才導致兩兩失去了聯係。一個癡癡等待著再見之日,一個卻落寞絕望地以為對方忘了情。
而家裏那小愛哭鬼,因為未晞的態度,丁其羽更不敢妄自斷定蓮兒能接受自己的身份。所以蓮兒寄來這些衣物和這封書信的口吻,讓受過傷的丁其羽隻敢理解為這是出於親情的關心,而再無其他感情了。她又哪裏知道,家裏的蓮兒早就接受了她是女子的真相,隻是蓮兒自己也不知如何開口在信中闡明這一切,又因為丁其羽離開之前兩人鬧的那一番不愉快,蓮兒擔憂自己的好意關心會被阿羽拒絕,所以隻得“借阿娘之口”訴說自己的關心和相思。
丁其羽離開得太匆忙,興城的一切,她理不清、猜不透,千山萬水的距離生生造成了一樁樁的誤會。世事的陰差陽錯讓她們幾相分離,不知還有無再次交匯的一天…
丁其羽寄了家書,在屋裏呆坐了許久,看著窗外血色的天空,才察覺已是傍晚。她抹了抹臉,帶上做好的小玩意,去了浮夢居。
她剛一走進書房,傅如清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眼眶猩紅,這是…哭過了?是什麽事,會讓這個平時看起來那麽開朗陽光的人黯然神傷呢?傅如清想起了那一晚亭中喝酒的她,心裏出現了一種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有些疼,很想去靠近去安慰她,用自己那隻帶著些微餘熱的心,讓她重新恢複平時的快樂。
丁其羽走上前,將手裏的小玩意放在她的桌上,扯出一個笑容,開始介紹道:“大小姐,今天我帶來——”
還未說完,便被傅如清打斷:“你,怎麽了?”傅如清心裏泛起的疼更加明顯了,她實在見不得這人強顏歡笑,這人明明已經很難過,為何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丁其羽抬眼看向傅如清,平時深邃無波的眸子裏,此刻是毫不掩飾的溫熱關切,心裏也因為這束暖光而溫暖起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線顯得平靜一些,回答道:“我沒事啊…”
“可是,你哭過了。”傅如清就是這樣,習慣了直截了當,從不拐彎抹角。
這句話,讓丁其羽再也裝不下去,雙手撐著傅如清麵前的木桌,垂下頭去沉默不語。
傅如清蹙起了柳眉,看著她的樣子難受極了,有些著急無措地關切道:“你…你不要這樣,我陪你玩小機巧,可以嗎?”傅如清很明顯不太會安慰人,她隻知道自己壓抑的時候,去禪覺寺看看娘親、或者讓這人陪著自己玩玩機巧,心情就會重新平靜下來,可是這人沒辦法找娘親,所以她就隻能提出這個傻得可愛的辦法,來安慰眼前難過的人。
當一個清冷淡泊的人兒,努力地用別扭又笨拙的方法來安慰你的時候,又有什麽理由不覺得暖心?丁其羽心裏有一股暖流靜靜淌過,浸潤了每一寸柔軟,未曾愈合的傷口,似乎因為這股暖流沒那麽疼了,更是有一絲奇怪的感覺,在這暖流的滋養下發了芽,丁其羽壓抑著原本傷感的情緒,沒有回應傅如清的話,而是鬼使神差地問道:“你覺得,兩個女子,可以在一起嗎?”
在一起?傅如清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和誰在一起,自然也不會考慮誰和誰可以在一起,此刻聽到這個問題,她思忖了半晌,回答道:“為什麽不可以?”
丁其羽聞言,抬起了頭,對上傅如清那雙不參任何雜質的眼睛,沉默了許久,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謝謝你,小丫頭…”笑中帶著淚,不知道是因為傷懷,還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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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羽是完全以為和未晞沒戲了,這可能是一種對於自己身份的自卑吧,再糾纏下去給對方造成的隻會是不好的影響。而如清的出現,治愈了其羽心頭的傷痛,這也是為什麽她會喜歡上小丫頭的原因。
下一章,如清的麵紗揭開。清姐姐到底好看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