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渡桓湖縱情引吭歌
如果有點輕音樂就好了呀,丁其羽耐不住耳朵的寂寞,用口哨吹起小曲兒來,旅途奔波怎能少了音樂呢?就連她當初住在何家村,每日駕馬車進城那樣短暫的旅途,她也會自己哼唱或者吹曲子。至於口哨嘛,她小學時期就“自學成材”了,因為本身樂感好,所以隻要能記得調子的曲子她都能吹出來,她倒不覺得這是什麽粗鄙的行為,隻是一種心情所致的自然流露而已,就像蘇東坡“何妨吟嘯且徐行”那般的恣意灑脫。
從《康城賽馬曲》到《心蘭相隨》,從《吟遊詩人舞》到《踏歌行》,丁其羽的口哨和哼唱聲伴隨著馬蹄和輪轂轉動的聲音回蕩在早晨的山林間。曲調被她悠閑歡快地詮釋出來,使得聽到曲子的人心情都變得好了起來。
馬車裏,陸未明樂嗬嗬地跟對麵的妹妹說道:“你說這小子哪來的這麽多活力啊?弄得我都想去試試趕馬車是不是這麽好玩了!”
陸未晞也揚起笑容搖了搖頭,聽著外麵那個朝氣蓬勃的人哼唱出來的各種從未聽過的曲調,腦海裏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張嘴角帶笑的陽光麵容,心情愈發雀躍起來。
……
連日趕路,總算比書院規定的日子提前了幾天到達桓水岸邊。丁其羽也是才了解到,這蒼桓書院的名字是取自“蒼山”和“桓湖”,蒼桓書院坐落於蒼山之上,而蒼山腳下恰有桓湖相繞,因此得名。最後一段路程隻能乘船渡過,一行人中,除了一名留下看守馬車的家丁外,均登上了一艘專門接送學子的船。
桓湖其實並不是湖,而是瀚河的一條支流,瀚河是乾國境內非常有名的一條河,橫貫東西多個州府,養育無數乾國百姓。蒼山腳下的這一段瀚河支流,恰逢河道平緩而開闊,所以流速非常緩慢,除了局部地方有急湍以外,整體上幾乎平靜得像一片湖,因此得名“桓湖”。
因為桓湖麵積很大,水路還需要近兩個時辰才能到達蒼山山腳。船不大,卻設有兩間供人休息的小房間,船上的乘客也隻有丁其羽一行人。
小船慢慢駛離岸邊,丁其羽站在甲板的欄杆邊上,見桓湖碧波千頃,中有青山翠峰竦峙,心情非常愉悅。陸未明起初也精神奕奕地看著風景,可過了一會就覺得頭暈腦脹、胃中翻騰,所有暈船的症狀都出來了,丁其羽見狀,這才想起她事先準備了酸橘子,找到之後遞給陸未明一個,關心道:“未明兄可是暈船了?進去休息會吧,聞聞橘子皮味兒會感覺好一點。”
陸未明感激地接過橘子,趕緊鑽進船艙的一間小屋休息去了。
丁其羽又拿出兩個,剝開了拿給陸未晞和磬兒,笑著說:“以防萬一,暈船了可不好受哦。”
陸未晞含笑道謝,磬兒這個嘴饞的丫頭,聞著橘子香,沒堅持一會兒就吃了起來,結果被酸得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表情極其痛苦。
丁其羽看她這樣哈哈大笑:“哈哈,我就是衝著最酸的買的,酸橘子皮新鮮,怎麽樣,很爽吧?”
酸得牙齒都要倒掉了的磬兒無法開口回擊,隻得可憐兮兮地拽了拽她家小姐的衣袖,期盼著小姐對丁其羽“嚴加管教”。
陸未晞平時沒少被磬兒這丫頭調侃,好不容易看著她吃一回癟,自然不會插手,睜大了好看的雙眸瞧著磬兒,一副“我不明白你想表達什麽意思”的懵懂表情。氣得磬兒隻能捂著腮幫子跺跺腳,心中腹誹小姐這才出來幾天呀,就已經跟丁公子聯合起來欺負人了。
幾人在甲板上賞景閑聊了一會,陸未晞倒是沒有暈船,隻是連日趕路身心頗為疲憊,所以也帶著磬兒進了船艙。丁其羽從出生就沒有暈車暈船的基因,看見湖光山色更是心情舒暢、絲毫不覺疲憊,她背靠在船頭的木柱上,感受著清晨的陽光和湖麵的微風。
小船行駛在寬闊碧綠的湖麵,遙望遠處湖中的青山腳下,恰有一臨湖而建的樓閣,樓閣倒映在碧綠的水麵上,為眼前的景色更添幾分詩意。丁其羽不禁想起自己從前特別喜歡的一首歌,心之所至,悠揚而悅耳的歌聲自她口中蕩漾開來:“
洞庭春盡水如天
銀盤托君山
巧雨潤濕油紙傘
風卷蓮動船
一篙撐開浮萍散
側過小荷畔
白簾亂珠跳入船
滿目紅菱顫——
千傾湖水碧映天
山色風月倦
波光瀲灩晴方好
斜雨又撒落
卷不起的珠簾
把酒臨風
嶽陽樓水天一色間
湘妃竹上斑闌幹
龍女淚珠漣
托信悔姻緣
戲台上正唱柳毅傳
戲台上正唱柳毅……”
半闕唱罷,身後掌舵的艄公師傅忍不住讚歎道:“小兄弟唱得可真好聽啊!後麵還有嗎?”
而原本在船艙內的陸未晞聽見歌聲早已經走了出來,站在艙門口看著那人靠在船頭的背影。這次與之前丁其羽在馬車上隨意的哼唱不同,她這次唱得很認真、很投入。這還是陸未晞第一次聽見丁其羽的歌聲,比男聲多了幾分宛轉纏綿,又比女聲多了一些厚重深邃,繾綣而富有磁性,聲聲入心。而和著這聲音一起的、那人灑脫的背影,讓陸未晞突然有了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本就是心靈相互契合、相互吸引的兩個人,這樣的怦然心動隻是差了一個契機而已,而這個契機,此刻便來了。如果說,之前她對丁其羽的感情更多是對待知音人的那種珍惜和默契,那麽此刻,她是真的心動了……
丁其羽沒有回頭看艄公,隻是笑道:“哈哈,有啊,師傅不嫌棄,那我就繼續唱給師傅聽了!”
丁其羽嘴角微揚,完全靠上身後木柱,下半闕逸逸而來:“
微聞蘭芷動芳馨
素茶巧含煙
遍山雲霧收一盞
華水香攏岸
滿壺銀針蘊杏色
浮沉旗槍展
說書講到三國亂
醒木拍下卷
千傾湖水碧映天
山色風月倦
波光瀲灩晴方好
斜雨又撒落
卷不起的珠簾
把酒臨風
嶽陽樓水天一色間
湘妃竹上斑闌幹
龍女淚珠漣
托信悔姻緣
戲台上正唱柳毅傳
噙一枚香茶片
盤桓在舌尖
個中甘苦不為他人傳
說到再見時
千條雨絲紛亂
柳霧青煙正被紫燕穿
說到再見時
千條雨絲紛亂
柳霧青煙正被紫燕穿
柳霧青煙正被紫燕穿
戲台上正唱柳毅傳
正唱柳毅傳”
一曲終了,丁其羽又同艄公閑扯了幾句,才發現站在艙門處的陸未晞和磬兒。磬兒也隨著陸未晞出來好一會了,方才是又一次刷新了她對丁其羽的認知,沒想到丁其羽的歌聲這麽動聽!不禁開口道:“丁公子,你唱歌居然這麽好聽呀!”
丁其羽走過來開懷一笑:“哈哈,以前都是聽陸小姐的琴聲歌聲,今天其羽也算是回報了陸小姐一次了。”
陸未晞平複下亂了節奏的心跳,帶上溫柔的笑,想了想回道:“嗯…方才那一曲明明是其羽唱給這桓湖和那位船家聽的,我隻是沾了他們二者的光罷了,怎麽能算是特地給我唱的呢?所以這不算‘回報’才是。”
丁其羽聞言眉毛一挑,湊近些許,狡黠地笑道:“誒?這麽說…陸小姐之前的琴是——特地為我而彈的?”
陸未晞驚覺說漏了嘴,避開丁其羽的目光,雙頰有些發熱,底氣不足地反駁道:“哪有?我、我隻是習慣每天在那個時候練琴而已…”越說聲音越小了,又趕緊岔開話題,“你方才那曲子我很喜歡,有曲譜嗎?還有,有的詞我也沒太聽清楚…”
“哈,那我們進去,我給你細細說來好了!”丁其羽調戲了佳人,心情頗為愉悅,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跟在陸未晞後麵進了船艙。
旁邊的磬兒心下一陣感慨,小姐平時對人處事落落大方,怎麽現在一麵對丁公子就變得這樣內斂羞澀了呢?太溫柔了以後肯定會被丁公子吃得死死的呀!看著兩人進了屋,磬兒兀自在心頭為她家小姐憂心,卻是非常自覺地守在了門口。
兩人坐在木桌旁,丁其羽拿出筆墨,直言道:“曲譜我不知道,不過你要是喜歡,我之後可以一句一句哼給你聽,以你的琴藝,應該很容易就寫出曲譜吧?現在呢給你寫寫詞。”
輕沾墨汁,正想落筆,丁其羽抬頭對著正認真看她落筆的陸未晞道:“那個,我的字不好看,陸小姐別笑話我哈!”給她先打個預防針,以免看到自己的字印象大打折扣就完蛋啦!
陸未晞點點頭,眉眼間都是笑意,反而更好奇丁其羽寫出來的字是什麽樣了。
怎麽感覺預防針沒起到應該的效果呢?丁其羽撇撇嘴,開始寫詞。陸未晞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寫,素手執起墨條輕輕在玉硯中漾起圈來,墨香伴隨著佳人身上清幽的蘭香飄散開來,頗有幾分紅袖添香的意境。
可就是這樣美好的意境,讓丁其羽跑了神,回過神來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嶽”字的繁體怎麽寫了,半晌都遲遲下不了筆。
陸未晞看眼前的人突然就不寫了,臉都有些漲紅,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覺得可愛極了,不禁笑著問道:“怎麽了?”
“額、這個,‘嶽’字怎麽寫呀?嶽父大人的‘嶽’。”丁其羽卸了勁一般,隻能向陸未晞求助,她雙手將筆托舉過頭頂奉上,又補充道,“請陸大小姐指教。”反正都注定要丟臉了,不如賣賣傻、博佳人一笑了。
陸未晞掩唇輕笑,接過丁其羽呈上的筆,在另一張紙上寫下一字,一邊不忘調侃道:“沒想到,居然還有其羽不會寫的字?”
丁其羽湊過去看紙上娟秀的字跡,一拍腦門:“啊,是這樣,完全忘了!未晞得體諒我,我可不是乾國人,會寫這麽多字已經很不錯了吧?”丁其羽覺得自己也該改改口了,人家陸小姐早就叫她“其羽”了,她還堅持叫人家“陸小姐”,多生分呀。
陸未晞聽到稱呼有一瞬間愣神,伴隨著小小的驚喜感,這是丁其羽第二次這樣叫她,是不是意味著之後都會叫她“未晞”而不是帶著疏離的“陸小姐”了呢?隨後點點頭,對著麵前這個為自己的麵子據理力爭的少年笑道:“嗯,這樣說來,是很不錯呢,那在你的家鄉又該怎麽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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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阿羽唱的是戴荃的《湖光水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