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關係
張曉曉打趣道：“宋主管，一大清早就跟領導匯報工作啊，還真是要求上進。”
宋寅也笑著回道：“那當然，女生不都喜歡愛上進的男人嗎？是吧，曉曉？”
張曉曉回道：“女生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領導喜歡。”
兩人就這麽嘻嘻哈哈地聊著，被冷落的黃子軒有些酸了，冷冷地說道：“我去下衛生間，你跟張曉曉匯報吧！”
宋寅一愣，看著黃子軒的背影，問張曉曉：“黃總怎麽了？好像不高興了，是不是不喜歡員工嘻嘻哈哈的？”
張曉曉添油加醋道：“那當然，黃總是很嚴肅的人，怎麽會喜歡你這樣油腔滑調的。我無所謂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宋寅焦慮地說道：“你說我表現一個早上，你非來湊熱鬧幹什麽，把我畫風都帶偏了了，拜托你趕緊出去，大姐。”
張曉曉笑哈哈地出去了。
今天早上又要開會，張曉曉料定今早事情跟她關係不大，想找個僻靜的角落坐著。剛一進會議室的門，在圓形會議桌頂端的黃子軒，用筆指著她劃拉了一下，示意她過去。張曉曉走了過去，彎腰伸過耳朵聽他說話。
“你跟誰好像都挺聊得來的。”
“啊？”
張曉曉轉頭驚恐地看著黃子軒，他卻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仿佛在和她交流工作一樣。真是太瘋狂了，一米以外就是雷雨！張曉曉站起身，假裝真聽到什麽一樣，點點頭：“哦，好的。”然後逃也似地坐到宋寅旁邊。
宋寅：“黃總給你交待什麽事情？”
張曉曉：“讓我哎呀，你別太敏感了，黃總沒說你。”
宋寅低聲嘀咕道：“那為什麽剛才和你說完話之後，又看著我，白了我一眼。”
張曉曉：“那你別看他了，要不然他又以為你講他壞話了。”
宋寅：“啊？！”
今天會議一開始，就關注搖號搶房的流程。開發區項目所謂的搖號搶房，跟正常的搖號搶房不一樣。大城市的搖號搶房要登錄公共平台，而在淮清，還沒有這樣的公共平台。開發區項目開發了自己的微信公眾號，在公眾號內進行選房。
一開始，白明宇就提出了幾個問題：“根據前期客戶登記的房號意向信息，部分熱門樓層意向人數較多，有的樓層差的，出現無意向客戶的情況。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有一部分客戶是上級單位關係戶，對方要求鎖定房源。我們雖然沒有給個準話，但是也不敢拒絕，這些問題必須解決，要不然以後事情會比較難辦。”
黃子軒微微笑道：“哦，你們項目也有關係戶？”
眾人哈哈大笑。曾經鮮有人問津的開發區項目，也成了香餑餑。
楊總笑道：“是的呢，昨天開始，我電話明顯多起來了。我反正是沒敢回絕，有些都是平時想巴結也巴結不到的人。”
黃子軒：“張曉曉，你怎麽看？”
張曉曉又是一驚：“啊？額，肯定得答應吧。”
黃子軒：“那怎麽兼顧公平？”
張曉曉笑道：“公平？國家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也解決不了。”
雷雨道：“你不能摳字眼，最起碼讓客戶覺得公平對吧，不能讓客戶抓到證據，再爆個醜聞，現在的互聯網，就怕你不出事，一出事就不得了。”
張曉曉點點頭：“嗯，我想想，要不，先把後台信息公開，讓客戶自主調整，解決第一個問題。”看著眾人一臉詫異，她又補充道：“就是讓客戶在界麵看到自己心儀的房源，有幾個客戶會去競爭。有的客戶看到自己心儀的房源選的人比較多，可能會退而求其次，這樣一來，意向人數可能會平均一點。我們每個人不是可以選三個理想房號嘛，最好能厘清第一誌願幾個人，第二誌願幾個人，第三誌願幾個人。”
黃子軒問雷雨：“這個能做到嗎？”
雷雨點點頭：“隻要後台能捕捉到的信息，應該都沒問題。關鍵是，如果信息一旦透明，那想鎖定房源，不是更難了？”
張曉曉點點頭：“你說的沒錯。不過我認為這個最大的威脅來自於人的嘴巴，而不是係統。無論我們係統做的怎麽好，隻要有人泄密，那就前功盡棄。但是我們又不能生硬地拒絕，你們看，我們是不是跟他們回話，保證關係戶三個意向裏至少中一個，實際上呢，我們最終還是把最好的房源留給最重要的人，但是這些程序，僅我們幾個人之間知道。”
黃子軒緩緩說道：“把最好的房源留給最重要的人？哼哼，夠市儈的！為什麽一定要把好房源留給有關係的人，我們這不是助長不正之風嗎？張曉曉，要是讓你坐到更高位置，那你的管理，會不會滋生歪風邪氣？”說完，一臉挑釁地笑著看她。
張曉曉心裏有點難受，黃子軒說的沒錯，自己在原來單位受氣的時候，非常痛恨這種依靠關係獲取利益的歪風邪氣，私下不知道罵過多少次。如今自己有了建議權，結果卻與那些人如出一轍。她知道黃子軒隻是逗逗她，卻無意間挑起了她心底的心酸。
“坐擁全集團最好的關係資源，卻說這是歪風邪氣。我沒有關係，卻熱衷於助長這種歪風邪氣。想起來，真是諷刺。”張曉曉幽幽地說道。她原本諷刺的是自己，卻一時沒意識到自己誤傷了黃子軒！
眾人有人沉默，有人尷尬地笑著。張曉曉這些話，劍指黃子軒，眾人不禁替她捏一把汗。張曉曉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她倒是不怕黃子軒發火，隻是為黃子軒擔心，自己嘴巴怎麽能這麽摟不住，讓他如此尷尬。黃子軒顯然也被張曉曉的話鎮住了，手裏的筆飛快地轉著。
他努力表現出一副微微不悅但又無所謂的樣子：“誰說你沒有關係？抱緊我的大腿，你就可以分享全集團最好的關係資源。”他的話，既體現出了自己的氣度，又能緩和尷尬局麵。眾人尷尬地附和笑著。
“張曉曉，講話注意點情緒。”雷雨提醒道。
張曉曉努力地笑著：“對不起，黃總，您跟我開玩笑，我也跟您開個玩笑。不好意思，太緊張，說錯話了。其實您說的非常對，如果我們真的把最好的房源留給關係戶，我們程序做的再好也沒有用，最終結果是堵不了悠悠眾口的。”
黃子軒嗬嗬一笑：“那就按照張曉曉說得辦，就說盡量保證三個意向選中一個，不把話說死。還有沒有其他意見？”
張曉曉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還有一點要補充的。”
黃子軒：“有就放心說，說錯了也不要緊，別擔心公司領導肚量不夠大。”
這個圍解得好，眾人哈哈大笑，剛才的壓抑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
張曉曉：“對於前期已經交過認籌金的，我們樓盤發放驗證碼，沒交的，直接在係統交認籌金。搖中不買的，認籌金不退。而且後期認籌金我們要加大金額，防止中介倒賣。”
白明宇問道：“還不至於這麽熱吧？還會有中介倒賣？”
張曉曉：“搖號呢就是一次性，無論搖出來什麽結果，我們都要承受，肯定不能再去補救什麽的，所以，我們肯定要做好預備工作。對於部分差的樓層，我建議，由內部人注冊進去充數，製造一些層層都搶手的恐慌，到時候我們不參加搖號就行了。”
雷雨問：“那係統中現有的戶頭，有沒有是一個人注冊幾個號的呢？比如說一家人每人注冊一個號，一起搶？”
張曉曉說道：“一家人搶同一個號不用擔心，畢竟，同一套房子，最後隻能中一個對吧？就怕有一家人搶不同的號，最後，都搶中了，但是他們最後隻能買一套房子，結果放棄的那套就落空了。”
眾人不禁議論紛紛。
黃子軒問：“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張曉曉：“我有一個方法，但是不知道程序能不能做得起來。就是整個搶房時間控製在十分鍾以內。比如一個人搶20樓，結果沒搶到，係統會自動推薦第二意向，假如三個意向都被人搶了，係統再自動推薦同一戶型的剩餘樓層。已經搶到的樓層，必須立即支付五萬元鎖定房號。”
張曉曉看眾人沒有意見，接著說道：“我們最好配合大屏顯示，已經支付五萬元的客戶可以鎖定房號，大屏對應的房號自動變紅，你想想看，滿屏綠色紛紛變紅，再配合主持人的吆喝，那種緊張氣氛下，想不買都不行。”
郭飛笑道：“張曉曉，你哪裏來的這些主意？真的是”
張曉曉害羞地笑著說道：“我也是花了好多心思想出來的。”
黃子軒點點頭，揶揄道：“這世上沒有笨的人，隻有不想上進的人，你看，隻要想上進，立馬就可以才華橫溢，現在公司想不提拔你，都不好意思了。”
說完，他拿起本子擺擺手，示意散會。宋寅伸過頭來，悄悄對張曉曉說道：“曉曉，你是不是把真金白銀自己留著，傳授給我的淨是餿主意吧？”張曉曉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是不是真知灼見，以後你就知道了。”
雷雨遠遠喊道：“曉曉，待會去我辦公室，把你說的那些，我們一起細化一下，白明宇你也一起去。”
郭飛連忙說：“等下再去，張曉曉。你先去給黃總道個歉。我是為你好，你這丫頭最近有點膨脹了，本來黃總給你伸個橄欖枝，你不接就算了，還要非要往坑裏跳。搞不懂你！”
難得見郭飛正經一次，張曉曉沒有回話，心裏卻嘀咕道：想得美，明明是他先刺激我的。張曉曉一點點不服氣，全顯到臉上了。郭飛看出來了，氣得罵道：“就你這道行，也當不了領導，跟領導嘔氣，找死嘛。”
張曉曉無奈道：“知道了，我現在就去。”
她走進黃子軒辦公室，輕輕帶上門，不情願地問：“沒生氣吧？”
剛坐下的黃子軒又把筆轉得飛快：“生什麽氣？”
張曉曉：“唉，跟你道個歉。”
“道什麽歉？你也沒說錯。我也沒說錯。”
“那就好，那我先去忙了。”
黃子軒笑了笑，一副不屑的樣子：“現在全公司最忙的就是你了，想見你一麵都難。”
張曉曉：“行了吧，你說要提拔我的，怎麽又對我冷嘲熱諷的？我可不想被別人說，我是因為抱了你這個大腿，才有了發展。”
“整個淮清城市公司乃至整個新京集團想抱我大腿的人，數不勝數，這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張曉曉鄙視道：“人前說兼顧公平，人後鼓勵我抱大腿，你可真是雙標。”
黃子軒站起走了過來，笑著說道：“想得人很多，但是我想照顧的人不多。再說了，你想上進，我就培養培養你，你要實在不是那塊料，我也不會隨便用你。兼顧公平，我不是說說而已，我是一定會做到的，至少在新京集團內部我可以做到。至於說抱大腿，隻是我的玩笑話。”
張曉曉看著黃子軒，遲疑地問：“那如果，我和一個人能力差不多，你會用誰？”
黃子軒想也不想回答：“用你。”
“那如果我差一點呢？”
“如果隻是差一點，還是用你。至少你忠誠度會高一點。但是，如果差很多……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張曉曉預感不是什麽好話，但還是勉強說道：“你說吧。”
黃子軒笑著說道：“你就回家幫我洗洗碗掃掃地，把我伺候好了，這也是為公司做貢獻。”
張曉曉知道他是在激自己，所以很鎮靜地說道：“那你好好幹，別把公司搞倒閉了。”
她說完，就想離開去雷雨辦公室。
“曉曉，今晚你有什麽安排？嗬嗬，我得提前跟你預約了，你現在是大忙人。”
“文文在，晚上你去不是太好吧？”
“那明天呢，要不明天帶文文去上海迪士尼呀，呦，明天是個好日子，適合出行。”
張曉曉冷冷一笑：“何止適合出行，還適合嫁娶呢。明天文文爸爸結婚，去什麽迪士尼！”
這個事情憋在心裏好久了，她其實很想跟他分享自己的憋屈。
黃子軒愣住了，稍後疑惑道：“你還指望去啊？”
“去個屁，我明天坐家裏禱告，願他婚姻經曆九九八十一難不得善終。”
黃子軒擁過她，輕聲安慰：“算了，我們一起去玩吧，不要為這些糟心的事情影響心情，都過去了。”
張曉曉推開黃子軒：“後天就開盤了，你還有心思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