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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9章 聽者和說者

  或許是因為每一個人的基因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孤獨感,而這種孤獨感表現在很多方麵上,有人隻是傷懷感傷,而有的人則是完全的以其自我為中心。


  自我為中心的人也不完全是什麽壞人,但是自私兩個字大體上是跑不掉的了,尤其是在做了一些事情之後,就像是丟了斧頭便看著鄰居的孩子怎麽都像是偷斧頭的小賊一樣,在出現了問題的時候,往往也是死死的盯著旁人看,懷疑旁人做一些什麽事情的動機……


  就像是魯迅筆下的阿Q,因為頭上有些癩瘡疤,所以不僅旁人不能說癩、瘡、疤三字,甚至連光、亮、閃等等字也一律覺得是在說自己,然後便勃然大怒,非要和旁人論一個曲直出來。


  袁紹帳下的許攸,其實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但是問題是,自私的人往往都不覺得自己自私,而是覺得旁人都是自私的,因此當他聽聞到了張郃兵敗的時候,不由得便哈哈大笑,在自己帳篷之中手舞足蹈了一番,對於他來說,能看到冀州這一幫子人吃癟,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誰讓冀州這一幫子的人,之前跟自己搶生意?

  同行就是冤家!


  可是許攸開心的時候忘了一件事情,這裏是大營之中,並非是在冀州鄴城之內的他自己的小院……


  許攸都知道了張郃兵敗,那麽袁紹自然是了解得更加的清楚。


  次日。


  中軍大帳之內,雖然富麗堂皇,溫暖宜人,但是袁紹麵沉似水,卻讓人感覺溫度逼近了冰點一般。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個倒是沒有什麽好說的,不是所有戰事都能夠成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確保一切戰鬥都能勝利,可以追求達到這樣的境界,但是失敗了,也並非是一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像是高幹戰敗,我有重重責罰麽?

  就像是淳於瓊那個蠢貨,也是兵敗了,我有……呃,淳於瓊那個蠢貨都死了,也就算了,我也沒有追究其家人罪責,不是麽?

  兵敗沒有關係!


  真沒關係!


  袁紹臉上陰雲密布,額頭之上的青筋蹦蹦直跳。


  但是你個張郃,就這樣幹脆利落的投降了曹阿瞞!

  這是幾個意思?!


  “大將軍……”帳外兵卒小心翼翼的稟報道,“田別駕來了……”


  “傳!”袁紹從牙縫當中蹦出了一個字。


  田豐低著頭,進了大帳之後便將手中的拐棍一丟,大禮參拜,口稱罪重。田豐對於袁紹脾性也是相當的熟悉,所以在這樣事實明確的情況下,便是什麽辯解的話先不說,先表示一個態度最重要。


  隨後,袁紹畢竟是要維護自己之前形成的寬厚形象,對於主動認錯的人總是不能逼迫得太過,所以田豐自然誠懇認錯。


  袁紹眼角跳了跳,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才讓田豐起來回話。田豐對袁紹熟悉,袁紹這麽些年下來,就算是起初不熟悉,現在也多少知道一些了,所以見到了田豐如此的作態,心中的怒火不僅沒有消除,反倒是更加的熾熱起來,可是袁紹知道不是發作的時候,便強忍著,先聽聽田豐怎麽說……


  “主公寬厚聖明,真乃臣子之福也……”田豐拍了拍馬屁,發現並不能起到什麽理想的效果,便立刻轉到了實際問題上麵來,“今雖有敗,乃可知三事也,一則曹賊騎兵具於河洛,青州一帶必然空虛!可速令掩進,不可失其機也!二則曹賊圍獵,必使兵卒來回奔波,疲於道途也!可中軍輪番陣擊,攻其兵憊也!三則麽……”


  袁紹緩緩的點點頭。


  田豐確實是戰略家,這一點不可否認。從張郃兵敗這個事情上,田豐就推斷出了對於袁紹比較有利的兩個方麵,而且這兩個方麵也確實是曹操的軟肋。


  曹操要圍堵擊敗張郃,不管是從旁處集結兵馬,又或是從前線調兵,都會導致田豐所說的情況出現,而且曹操原本的兵力就不是很多,因此青州空虛和兵卒來回奔波疲憊可以說是當下必然的情況,所以田豐幾乎就是立刻將張郃兵敗的不利消息,轉變成為了接下來可以利用的有利條件。


  田豐瞄了一眼袁紹麵色,發現袁紹麵色有了一些緩和之後,便繼續說道,“……其三,張將軍南進河洛,此事甚密,然曹賊依舊應對迅速,並且設兵圍堵……此事,豐竊以為……莫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什麽?!”袁紹瞪大眼睛。


  “主公向來寬厚,廣納天下士子……”田豐拱手說道,“此自為主公霸業之基也,亦不免濫竽,混蒙於中……”


  袁紹卻是很是頭疼,他知道手下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派別,相互之間也多有傾紮,但是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越來越嚴重,也是越來越明顯……


  “依汝之意……”袁紹冷笑了兩聲,盯著田豐說道,“莫非是豫州之人,暗中傳遞消息了?”


  田豐拱手說道:“臣……尚不為知也……臣等赤心肝膽,皆為主公謀……”


  “夠了!”袁紹一拍桌案,沉聲喝道。


  田豐說自己忠心耿耿,並不是真的僅僅是為了給自己洗脫罪名,至少不完全是,其中也有將帽子扣在豫州一派人頭上的嫌疑。按照田豐的說法,就是冀州一派隻支持袁紹,而豫州一派麽,嗬嗬,那就是個三家姓奴,呃,三姓家奴……


  “田元皓!”袁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並指如戟,指著田豐怒吼道,“汝身為別駕,不求思進,反誣同僚,獻策多敗,至使戰將亡於陣,兵卒殆於野!若汝無罪,何以服眾?何以治軍?何平天下之怨?來人!”


  “將田別駕去冠!羈於輜重營中!非某之令,不得他人探望!”


  頓時就有兵卒衝進大帳之中,一手將田豐的頭冠打落,旋即架了起來,拖著就走!

  田豐大叫,但是袁紹並沒有改變主意,而是背著手,盯著田豐,直至田豐的聲音漸漸的遠去,才緩緩地重新坐回了桌案之後,然後沉思了半響,出聲傳令道:“來人!傳許子遠來!”


  不多時,許攸抖著三縷長須到了。


  袁紹劈頭蓋臉的就罵道:“吾兵敗河洛,汝何喜之有?啊?莫非汝欲吾亡於此乎?”


  許攸嚇得魂不附體,連忙一個前撲,頓首於地,向袁紹表示自己是忠心耿耿,絕對不可能對於袁紹有半點的不敬雲雲……


  袁紹也不多聽,冷哼了一聲之後,便是讓兵卒一樣將許攸拿下,關押到了輜重營當中,然後才憤怒的揮了揮袖子,轉回到後帳去了。


  ……這裏是分割線……


  田豐和許攸前後腳被關押起來的消息傳開,袁軍大營當中自然很多人對於這個事情有自己的解讀,袁尚也不例外,而且還是在袁紹麵前直接進行解讀。


  袁尚前一段時間生病了,現在才康複不久,臉上血色還不是很充盈,但是正是因為如此,再加上原本俊秀的外表,倒是有一種病態的美感,若是放到後世,定然能迷惑倒一群腐女眼冒紅心的大叫著小受受什麽的……


  “說說看,說錯了也沒有關係……”袁紹一改在中軍大帳人前的憤怒麵容,而是溫和的笑著,鼓勵著袁尚說道。


  雖然說袁尚年齡不算大,但是袁紹覺得,總是要讓袁尚懂得一些帝王權柄製衡之術,所以便有意識地引導和傳授給袁尚。


  “此事……”袁尚看了看袁紹的麵色,然後說道,“父親大人其實……對於田、許二人……並非完全隻是生氣……”


  察言觀色,其實是每一個孩子的本能,呃,熊孩子除外。因此,對於袁尚來說,從袁紹臉上細微的變化之中,察覺出袁紹當前真實的情感,已經是一個經過實踐和時間,檢驗和修煉出來的特長本領了。


  所以袁尚覺得雖然外界傳聞當中,袁紹很是憤怒的樣子,但是見到了麵之後,發現其實袁紹並非是那麽的憤怒……


  袁紹點了點頭,嗬嗬笑了兩聲:“我兒果然聰慧……來,再說說看,為父為何如此做……”


  “為什麽?”袁尚小心髒縮了一下。


  作為孩子來說,或許對於大人也是,最爽的時候便是可以一直問別人為什麽,當然,最不爽的時候就是別人一直問自己為什麽。


  我哪裏知道為什麽!

  可惜這句話,袁尚不能說出口,便隻能使勁的想……


  袁紹耐心的等著,然後覺得應該給袁尚一點提示,便從袖子當中取出了一個小袋子,然後放到桌案之上,示意袁尚自己看。


  袁尚打開小布袋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連帶著鼻子也皺了起來。


  布袋之中,是一些已經黴變的粟米,灰白色和墨綠色的黴菌遮掩了原本應該鮮亮的色彩,還散發出一種讓人厭棄的氣味。


  “這……”袁尚看向了袁紹。


  袁紹敲了敲桌案,顯得有些憤怒,“新到的一批軍糧之中,竟有兩成黴米……”


  “這……”袁尚忽然想到其中的聯係,不由得恍然說道,“原來父親大人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袁紹哈哈大笑,然後才輕聲說道:“正是……偏軍突進,原本就是凶險之極,兵敗麽……”袁紹微微皺了皺眉,想到了張郃這個小子,然後呼了口氣,繼續說道,“也是正常,但是兵糧之中參雜了黴變糧草,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軍糧有陳米,這個是正常的,誰也不能保證當季就打仗,然後吃都是新米,但是陳米可以食用,黴變的卻不能用!


  任何時候,軍糧出問題都是大事件!


  就算是倒了後世,也有阿三表示沒有咖喱就靜坐示威,不打仗不作戰了。對於兵卒來說,兵糧就基本上等同於穩定的後方,若是兵糧出問題,那麽就意味著後方出問題了,這不是所有兵卒都能夠豁免的負麵消息。


  張郃勝敗,距離畢竟較為遙遠,普通的兵卒感受不深,而兵糧這種則是天天要見!


  一出事,就是大事!

  而在這其中,主要的兩個人便是田豐和許攸。


  田豐是負責調劑冀州人士的,而許攸負責後營輜重采購的,這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對於袁紹來說,還更希望是許攸出現了問題,因為一但是田豐這方麵出現了問題,就代表著冀州士族……


  所以,不可不慎。


  袁紹有意隔絕二人與外界聯係,也是出於這一點的考慮。


  “此外……”袁紹指了指桌案之上的小袋子,“尚兒可知,此物何人送來的?”


  袁尚搖了搖頭。


  “是郭公則!”袁紹微微哼了兩聲,“並且就是在張儁乂兵敗之後,送來的……哼哼……”


  袁尚也不傻,想了想便明白了,說道:“莫非郭公則早就知道了此事,結果等到了兵敗消息傳來之後才送來?”


  袁紹閉上了眼,默然。


  “明白了……父親大人此次羈拿二人,也有平衡冀豫之間的意思……”袁尚補充說道,“若是隻是拿了田元皓,豫州不免得意猖狂……反之亦然……”


  袁紹點點頭,睜開眼睛,欣慰的看著袁尚,點頭說道:“正是,我兒能想到這一點,不錯,不錯……”


  袁紹細心的提點道:“越是危急之時,便越是需要謹慎,不可慌亂,不可莽撞,更不可因此偏聽偏信……方能轉危為安……吾兒切記之……”


  若是袁紹學過一些基礎教育學,恐怕現在就不會好心好意的進行提點了,因為這樣的提點不僅沒有什麽好處,反倒是會影響到了袁尚自己的思維。因為一來不是自己想出來了,所以印象並不是那麽的深刻,二來在過程當中也有可能記錯了另外的詞語,就像是父母反複交代不要買醬油,不要買醬油,不要買醬油,結果孩子到了門市部超市什麽的,一回想,父母是要買什麽來著?

  醬油!


  袁尚自然是連聲應下。


  袁紹點了點頭,然後指著小布袋說道:“某需坐鎮軍中……此事,便交給尚兒了,你帶著這個,到了夜間,去分別細細詢問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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