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永遠沒有結局
“閣下。”蘇沐恭恭敬敬的走進了辦公室，他有點發愣，屋裏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一顆子彈就在他走進來的下一秒於他的頭顱鑽入進來，瞬間那白的紅的就濺了一地，腦袋瓜子被這顆銼過的子彈炸得粉碎，鮮血甚至澎濺到了動手的軍官身上和臉上。但那軍官麵無表情冷若冰霜，眼神中隻有憤恨和不屑。
腦袋瓜子成了爛西瓜，蘇沐就這樣死屍倒地，死得一點都不轟轟烈烈，根本構不成一部大戲，甚至連小曲小調都算不上。話沒說，事兒沒做，就落幕下場了。
可人就是這樣，要死就是那一眨眼的功夫，甭管你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錢多錢少年齡大小，在死亡麵前都是一個吊樣。蘇沐沒尊嚴的死了，他的死屍麵前坐著一排人，今天他們就是來解氣的，為了這個蘇沐他們丟大了人，也受到了上級的不少責罵，一輩子的戎馬生涯差點在這件事兒敗壞完了。他們沒空看蘇沐被折磨，看完他死還得有別的事兒要忙活去，但見他死的這麽慘也就舒坦了不少，一個個起身離開了。
蘇沐為了打那個時間差，加急報告了四大門的采購計劃，結果經過日本間諜的初步調查件件屬實，上海扣下的那批貨更是令他們信心大增。這批貨隻是少數，如果全部能運往國內，中國就有了化學武器，那或許會打大日本帝國一個措手不及，造成嚴重的損失甚至是改變整體戰局。
要知道現如今在太平洋戰場上，日本人打的很慘烈。雖然他們作戰英勇，可相比亞洲戰場他們再也沒有武器上的優勢，不能似對中國那般吊打其他國家，要知道太平洋戰場上遇到的可都是老牌列強。
然而中國戰場也成了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即便蘊藏了巨大的財富，卻也牽扯了大量的兵力。不光兵力稀缺，錢、物資，日本沒一樣不少的，畢竟他們的領土太小，底子也太薄了。
日本人不能在中國戰場上有巨大失誤，否則將會是背腹受敵，最後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即便一場戰爭的勝利不足以改變戰局，卻會讓士兵們擔憂，更讓中國人重振信心。在擔心種種後果下，日本人還沒有得到自己情報係統準確證實前，就開始布置了，畢竟蘇沐說的信誓旦旦，而如今看來一切也應該是真的。
所以……所以日本人隻能咬著牙硬著頭皮生產和訂購了大量的防毒麵具，用在沒有配備的那些較為重要的一線隊伍中，至於憲兵那就算了，二狗子更是想都別想了。
這麽一來反而引起了一陣怨言，誰也知道那些毒氣彈一旦沾上了就是生不如死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厚此薄彼的什麽意思嘛？他們內部的矛盾激化尚且不說，就單說日本人配備的防毒麵具和新增藥物就耗費了大量的軍費。
現在突然傳來消息，一切都是假的，那些訂單要麽是虛假訂單，要麽就是撤單了，賠了寥寥無幾的違約金罷了。這不就是擺明了坑日本人嗎？最可氣的是賊喊捉賊，這個局是四大門的人做的，準確的說是孟小六和吳立時所設下的，然而如今證明是假的消息也是他們說的。
本來日本人還抱著僥幸心理認為他們這是故弄玄虛，試圖掩蓋真相的作為，但後來間諜們陸續傳來詳盡消息，證實了這果真是假的。後麵發生了什麽就不用說了，這些邁著蘇沐屍體一個個鐵青著臉離去的日本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誰招來的？在日本人看來當然是蘇沐，他非得自立當什麽大全，還招惹了馬家。這才導致了一切，然而他們沒有去想這些人本來就是抗日的，這些年也沒少給日本人找麻煩，這次的麻煩其實也並不算太嚴重。可這卻足以造就蘇沐的死，蘇沐死的不冤，當然對他自己來說還是挺冤的，如果死人有想法的話。
蘇沐成了江湖上最大的笑話，但在笑話的背後卻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騙局。騙術就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用在四大門手裏更是所向披靡，連小日本都得吃癟。
那騙術究竟是什麽？世上本沒有騙術，騙術就是人的欲望和恐懼，當欲望被牽引，恐懼被擴大，騙術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如果所有人都無欲無求，無懼無畏，那麽騙術就將不再存在。
蜂麻燕雀四大門，騙術至尊。
“劇本研討？不去不去，都說了多少次了，不用再討論了，你們拿主意就好。”我匆匆掛掉了電話。昨天我才剛跟他們又簽約了一部新作的原著影視版權，但此刻我卻無心巴結金主，當然前提是我跟他們老板關係挺鐵，他們公司剛成立的時候我自掏腰包忙前忙後的，所以才敢這麽囂張。朋友都是有來有往，這不就是現在的江湖義氣嗎？
我掛掉了電話，略有歉意的說道：“那啥，不好意思，故事繼續吧。”
阿姨搖了搖頭，戴子行也搖了搖頭，馮夢欣更是一聳肩一攤手，一副你看我幹啥的樣子。
我不敢置信的問道：“沒了？”
“沒了。”戴子行答道。
我有些氣急敗壞的失了風度道：“這故事讓我怎麽寫，爛尾太監嗎？總要有個結尾才是。”
“人生哪裏才是結尾？”阿姨道：“子生孫，孫生子，生生不息，這就是人類延續的本質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結局，卻又沒有結局，他的故事將會被子孫續寫，無窮無盡你啥時候能寫到頭？”
戴子行也說道：“是啊，又哪裏有這麽多故事可流傳下來呢？我們所知道的不過是千萬分之一罷了，當年他們所遇到的遠比我們講述的多。在故事裏，其實每個人都是主角，但有些死了就死了，並沒有影響大事件的線路。
縱然曾經笑傲江湖英雄了得，可也不過是曆史長河中的一顆水滴，甚至連浪花都激不起來。比如錢串子吧，為什麽後麵的故事裏沒他了？不是他不存在了，也不是他不重要了，而是我們不知道了，又如何講述給你供你創作呢？還有許多人，許多事，其實並不重要，給我們講故事的長輩或許記得，但卻沒有講，人隻會關注自己感興趣的人和事兒。這一切除了你們這些尋找題材的作家，又有誰會在乎呢？”
馮夢欣點點頭：“我知道的最少，也不好多說，但故事到了這裏是不是就是最圓滿的結局了呢？壞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江湖也維護了它應有的秩序。如果你要寫那種幾千萬字又臭又長的裹腳布，我可是要對你失望的棄書了。”
我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也不管什麽室內禁煙令了，把那服務員的白眼視若無睹，過了半晌才問道：“可後來他們怎麽樣了，你們就一點也不知道了？阿姨，藍若依後來怎樣您肯定知道。戴兄，戴普怎樣您肯定了解。至於馮麻子，我已經知道了。”
大家三言兩語地說著，剩下的消息就含糊得很了。戴子行還笑著調侃我說，就算他們真知道，後來的故事隻怕我也不敢寫，何必又自尋煩惱呢？
我隻知道，後來沙鶯鶯救了過來，孟淩開也沒什麽事兒，隻是兩人都受了重傷落下了病根兒。據說沙鶯鶯熬到抗戰剛剛結束就死了，而孟淩開去美國後不久也死了。也有人說孟淩開活到八十多歲，接了吳立時的生意，成為商業大亨幕後黑手，沙鶯鶯則陪著孟小六白頭偕老。也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孟凡和馬思雨結了婚，當時辦的是轟轟烈烈，整個江湖的人都來了，恰逢抗戰勝利大家歡天喜地，那叫一個熱鬧啊。後來，他們兩口子也出了國，是不是留在美國就不知道了。
馬雲急流勇退，把馬家傳給了馬喜。馬喜後來怎麽樣不太清楚，隻是建國後馬家就沒了消息。
藍若依留在了國內，米寶兒和藍芳結了婚，後來米寶兒還加入了共產主義大家庭，與藍芳一並留在國內，替藍若依養老送終。再後來他們的故事就和四大門沒什麽關係了，阿姨說在困難時期他們的孩子死了，米寶兒被發配到北大荒勞動改造，就再也沒回來過。藍芳收養了阿姨，後來帶著孩子回到上海一直到阿姨成年，再後來阿姨就嫁到了成都。
薛東平一直兩不相幫，覺得這才是所謂的置身事外。後來聽說有人見到他一把年紀的掃了大街，作為改造的對象什麽的，文鬥武鬥都來了一遍就沒影了。
戴普也在解放戰爭前去了南洋，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的，到了他兒子也就是戴子行的爺爺當家後才抱著戴普的照片回過一次家，作為華僑受到了熱烈歡迎。到現在，戴子行也拿的是護照。
至於葉嵐，她也跟著孟小六去了美國，兒子林鐵柱留在了國內，成為建築界的大拿。特殊時期受到壓迫偷渡去了香港，當了一名設計師。也有人說他死在了海裏，根本沒能到香港。這一輩子的眷戀，但葉嵐終究沒能跟孟小六走到一起，可他們的後半生卻一直守望著對方，這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可馮夢欣卻說比起那些有名無實的婚姻，這或許才是最美好的愛情。兩個人心裏都有對方在不在一起並不重要，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女人對愛情的思維與男人截然不同，我無法苟同甚至不能理解，但我明白不如意事常八九，有些事情注定是有緣無分，這才是人生。
孟小六如何是我唯一關心的，但他自蘇沐死後就好似銷聲匿跡了一般，依然默默支持著抗日，不顯山不露水，江湖上卻再也沒人敢捋其虎須。人們都說，他得到了江湖的真諦，他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解放戰爭爆發前，孟小六出了國，他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他誰也不幫，自己年紀大了，還是躲到美國過幾天安生日子去吧。不過戴子行說，他把家產物資都捐給了共產黨，其立場表明可見一斑，隻是他不再樂意淌接下來的渾水了。
孟小六就這樣人間蒸發了，消失的爽利，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江湖上就好像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般，可真的能不存在嗎？他的傳說在人們的心中，提起那個年代的江湖，就繞不開六爺這個人。他就是那個激起了曆史浪花的人，因為他住在很多人的心中。江湖，蜂麻燕雀的江湖，沒有比孟小六更好的闡述了。
就在寫完這個故事的幾天前，我的編輯雁飛兄通知我說《蜂麻燕雀》的漫畫版可能上了，他想要我這個原作者對孟小六做個簡單人設，說下孟小六在我心中是什麽樣子，他的江湖觀又是什麽？我隻留下這麽一首打油詩：
涿郡少年青驄駒。
路遇不平需扶提。
跪問恩公何許人。
拂衣一笑轉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