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不複存在的四大門
江湖的友誼講的是長久,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孟小六跟窮家門就是這樣,兩邊就是意外結識的,結果孟小六結婚的時候人家給轟轟烈烈的來了這麽一場,要麵子有麵子要裏子有裏子。後來還有啥交情嗎?基本是沒有的,逢年過節,孟小六陪著林素素回南京了就聚一聚,要是沒空就一封電報拜個年而已。
孟小六沒求人家窮家門辦過事兒,窮家門也沒讓孟小六出過力,無功無利好似萍水相交。不是沒遇到過麻煩,而是能扛得都自己扛了,生怕麻煩到朋友。但雙方隻要開口了,就會全力以赴。這次孟小六遇到事兒了,一個口信兒傳出去人家窮家門二話沒說,自己還揭不開鍋呢,就出來替孟小六打掩護了。
得虧孟小六摸透了日本人盯梢的心思,大拙破巧綿裏藏針,就這麽給脫身了。這是沒遇到事兒,要是遇到了事兒,窮家門肯定會被牽連,人家肯定也想到了,可就是來幫忙了。丁玉山碰到過不去的坎兒了,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徒,更放心不下自己這一枝兒的窮家門,也沒有藏著掖著,更沒什麽顧慮的就對孟小六求助了。
孟小六沒有推辭,辦的事兒場場麵麵利利索索,要知道他說是不是個事兒,但誰不知道指不定一句話說不對就可能和丐幫結了仇呢。話說回來,就是孟小六身上的傷實際上也沒好利索呢,他就是好麵子,生怕在朋友麵前跌了份兒,說是休養幾天就好,可內傷哪有這麽容易就康複。
這就是交情,這就是朋友,這就是江湖義氣。
“這共產黨也很仗義嘛。”孟小六笑了,對著鍾主任說道。
眼前的這人姓鍾,耳朵不小,嘴角帶笑,滿臉帶著喜感,不過卻不滑稽,隻是給人以親和的感覺,眉宇間正氣十足。他是蘇南負責政治的一個主任,他負責接待孟小六。兩人都屬於上人見喜的長相,對對方的印象也不由得大好,當即就聊了起來。
新四軍的消息很靈通,就幾天前丐幫和窮家門的爭鬥他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說起義氣來孟小六不禁也誇讚起了他們。鍾主任笑道:“小六同誌為什麽說我們也講義氣呢?”
“這不剛才感謝的話也說了,現在還要派人派兵護送我去重慶,這有來有往的當然是夠仗義了。”
鍾主任哈哈大笑道:“這麽說也對,我們共產黨人對革命同胞,統一戰線的兄弟就是講義氣,隻是我們講的是階級友誼,講的是共產友誼,講的是一切勞苦大眾共同願望的友誼。共產黨人知恩圖報,不講哥們義氣不拉幫結派結黨營私,但不代表我們沒有公正心不仗義。小六同誌為抗日做出了巨大貢獻,這次又幫助我們獲得了這麽重要的情報,我們就是要對你這種同誌講義氣。”
孟小六道:“我對共產黨沒有誤解,我為了這個還看過關於你們的不少著作,雖然沒太明白,但也算個一知半解。拋開政治理念和精神信仰不說,就你們在根據地所做的一切,倒是真夠勁兒的。老百姓安居樂業,日子雖然苦,但不再會餓死人,這就不容易。紀律方麵,你們簡直甩了國軍幾條大街,當然我指的是雜牌部隊,國軍的精銳部隊軍紀還是很好的。對了,鍾主任,你這剛開始叫孟先生,後來叫我六爺,然後叫孟同誌,現在怎麽成了小六同誌了。”
“孟先生是對您的一般稱呼,六爺是為了感激您對抗日的貢獻以及對共產主義事業的支持,我們既然是一個戰線,那就得是同誌,小六同誌不是更顯得親密無間嗎?”鍾主任道:“一切都是循序漸進的,無論是稱呼還是思想,都需要一個過度,但最終都會走向對的方向。”
孟小六擺擺手道:“我聽這意思鍾主任是想讓我進入你們組織啊,這個還是算了,我自由散漫慣了,就是一個江湖野人,真要是進來了,這規矩我就受不了。不過您放心,你們是抗日的隊伍,也是中國人的隊伍,但凡能有用到我孟小六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
“嗯,我先謝謝小六同誌了。我們歡迎一切為抗日而奮鬥的同誌,無論身份、信仰和地位。”鍾主任說道。
大家聊了一陣,部隊就開飯了,依然是小灶,但卻隻比戰士們多了一道葷菜,看來新四軍的日子過得還是挺苦的。戰士們倒不覺得苦,個個精神飽滿,吃飯前先唱了一支歌,也不怕把敵人招來。
孟小六本沒有想多談政治,也沒想把政治牽引到自己身上。曆史證明江湖中人一旦混的地位高了,既要懂政治又要遠離政治,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而四大門同樣是包含其中卻又脫離之外,如此才可世世長存。
結果沒想到他不提,鍾主任卻偏往上麵說,而且說得頭頭是道,把嘴這麽厲害的孟小六都說的啞口無言,隻覺得人家講的真是有道理,真不愧是負責政治宣傳工作的。國民政府成立初期的宣傳工作就是共產黨來做的,之所以北伐初期如此順利,共產黨也功不可沒,對於宣傳和引導一直是他們的強項。
孟小六翻過來覆過去一直睡不著,他想著白天鍾主任的話。沙鶯鶯也沒睡,她本來是跟車走的,後來硬是下了車偷偷追上了孟小六他們,如今也跟到了新四軍蘇南的根據地:“你想什麽呢?大晚上的不睡覺。”
“是我吵到你了嗎?”孟小六還以為是自己翻身打擾了沙鶯鶯。
沙鶯鶯側身看向孟小六說道:“沒有,我也沒睡著。我今天從這裏轉了轉瞧了瞧,又跟周圍的村民聊了聊,突然有了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
“這共產黨或許能成事兒。”
孟小六坐起了身子,看向了窗外,沙鶯鶯笑道:“人家沒這麽下作,周圍沒人,否則我還能聽不到?”
“那你說,你為什麽有這種感覺?”孟小六來了談性,一把摟住沙鶯鶯問道。
“因為百姓擁戴啊,窮人當家做主,一切商量著來,一切為民考慮。我雖然沒怎麽讀過書,但也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人家得了民心,那這天下豈不是也唾手可得了。”沙鶯鶯道:“別看現在他們不夠強大,假以時日人家總會發展的越來越壯大,到那時,有實力有民心,這國民政府還能走多遠就不一定了。”
孟小六點點頭:“話是這麽個理兒,共產黨人的確也做得不錯。這國民政府才幾年的光景就失了民心,被人處處詬病令人心寒無比。”
“這麽說國民政府指定不如共產黨當政了?”
“這不好說,不過目前看來是這樣的。”孟小六道:“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國民政府,治理地方和掌握一個國家是兩回事。歸結到根源,就是共產黨所說的階級矛盾。這是一種地位、身份和格局不同所造成的無法調節的矛盾。
有個詞叫眾口難調,其實就是這麽個道理。無論當局政權怎麽做,總會侵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或者與他們的想法相左,自然也就有罵娘的聲音。想要皆大歡喜人人滿意,那是癡人說夢。有些政治層麵上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你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時候說得輕巧,真把他們擺在那個位置,也不見得比當局做得好。所以一切還得拭目以待,當然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抗日,誰抗日我就支持誰。”
“說的和你支持誰這麽關鍵似的。”沙鶯鶯輕輕地扭了孟小六一下。孟小六不禁笑了:“也是,我就是個江湖中人,對人家來說可有可無。”
“那你剛才就在想這個呢?”沙鶯鶯又問道。
孟小六搖了搖頭,摟著沙鶯鶯躺回床上,望著有點破舊的屋頂若有所思地說道:“鍾主任的話讓我徹夜難寐,是說的窮人,也說起了四大門。鍾主任的話發人深省啊,雖然人人平等家家滿意的理想我不敢苟同,但若真能做到他們所說的萬一,那也是亙古一朝了。”
孟小六不再說話了,漸漸地臂彎裏的沙鶯鶯傳來了均勻且輕微的呼吸聲。在孟小六的懷中她是那麽安靜,毫不提防滿是安全,足以讓她在陌生的地方放心酣睡。孟小六幸福的笑了,腦中又不由得想起了鍾主任所說的一切。
在他的描繪中,那個社會人人平等,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職責劃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天下大同盛世無雙。千瘡百孔的中國想要發展到這一步,且需要些年月呢,孟小六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看不到了。再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本就是動物,高低貴賤、強弱富貧是無法避免的事情,有的人聰明有的人愚笨,有的人勤勞有的人懶惰,如果讓他們的權益平等,這本就是一種不公平。
可除去這些意見上的分歧,鍾主任剩下的言論還是足以令人振聾發聵的,尤其是提起四大門提起窮人。鍾主任沒有似其他政客一般,說那些漂亮的場麵話以求得到支持,他是一個真誠的人,他說共產黨人都是這樣的,絕不會為了得到支持出賣原則和信仰,否則就算不上一個純粹的共產黨人了。
孟小六當時笑稱我一個四大門的蜂王,你卻在我麵前說四大門必將消亡,必將被取締,這還讓我們如何支持你們,這豈不是引狼入室養虎為患嗎?鍾主任說的很誠懇,而且推心置腹,他說四大門本就沒必要存在,騙人終歸是不好的事情,要不然四大門也不會在明麵上設立這麽多其他身份。
是啊,鍾主任說的沒錯,四大門做的事情畢竟不光彩,而也正如他所講,除了吳立時這樣的世家子弟,四大門中大多人都是貧寒出身,由此才走上了騙子這條道路。如果真的人人有飯吃,人人過的富足,沒有壓迫沒有欺淩,那麽四大門就失去了根源。無需別人出手,他們自然就會消亡。
作為蜂王,孟小六是不願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可作為孟小六本身,他又有些隱隱的期待。如果這個世上沒有窮人受苦,那麽前幾天跳油鍋和采生折割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那個叫劉昌的兄弟也不會一頭撞死。不說別人,就是自己的命運也會為之改變。人人富足了,四大門沒有了,父親孟安不會因為生計被騙,母親也不會上吊自殺,而自己呢,或許就會在北京,在盛隆典當行當個掌櫃。
或許這樣的人生不夠精彩,但起碼也是一種幸福。各種慘劇將不會發生,那該多好,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