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如何交代
“蠢貨!”鄭穀安暗自罵道。江邊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但根據槍聲的激烈程度判斷,開槍的應該最多百餘人。鄭穀安以為,當是楊藺如他們下達了暗殺的任務,卻又沒出池州防線,這才被守軍發現交起火來了的,真是一群蠢貨。
同為日本人效力,說難聽點就是都給日本人當走狗。雖說狡兔盡走狗烹,但現在狡兔未盡的情況下,也得看那條走狗會咬人會捕獵,那樣一來得到的骨頭就更有肉,吃得越來越壯就能欺負別的狗,最終成為狗王。
在走狗漢奸之間不乏互相挖坑,邀功請賞爭權奪勢的存在。比如鄭穀安就是隱約猜到,冒險走在日軍和國軍中間的船上沒有孟小六,如此這般冒險行事成敗就是生死之間,孟小六是經常劍走偏鋒,但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小子險中求穩鬼的很。
所以陸路前行的任務,鄭穀安留給了自己,殺了孟小六和草上章,既是大功一件又報了自己的心頭之恨。草上章和鄭穀安可謂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對頭,從開始的給鄭穀安取了個鄭老屁的外號,到順天府榮門三怪排位相爭,再到得意門的覆滅和後來北京的逃離,鄭穀安可吃夠了這倆人的虧,要是抓住他們準不讓他們好死。
鄭穀安的得意門在日本人的資助下又起來了,有些十惡不赦沒有榮辱心的惡棍回來了,還有些是新加入的走狗漢奸。不過鄭穀安對人員的任用上還是挺講究的,這些人別管是重色還是重利,隻要能讓他抓住軟肋為己所用就行,但唯有一點兒那就是得真有本事。別管鄭穀安人怎麽樣,他還是挺有能耐的,火借風勢下得意門這個榮個腦袋來耍耍的暗殺組織又崛起了。
“家主,他們慢下來了。”一個獨眼龍問道。
鄭穀安眯起眼睛看向下麵,伸出手掌向左一揮,又向右一揮,然後回到正中胳膊繃得筆直,猛然握緊了拳頭。霎時間,四五十號人分成左右兩路,朝著他們追蹤的疑似孟小六的隊伍飛奔而去。而鄭穀安的身後還跟著十來號人,他用腳蹬子輕輕磕了一下馬,馬兒顛著就過去了,他不緊不慢宛如閑庭信步,那叫一個信心十足勝券在握。
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呢?沒錯,鄭穀安隱藏了此次得意門派出的人數,他刻意的隱藏實力,就是為了最後一網打盡。他除了自己誰都防著,他寧肯相信作為對手的孟小六他們,也不會相信那些與他一樣卑躬屈膝趨炎附勢於日本人的漢奸走狗們。若是提早暴露了人數,還如何兵分兩路,還如何獨占鼇頭。
他確信孟小六就在他跟蹤的馬隊中,就算沒有,馬國梁也在,能抓住他,還能附送一個什麽林福同,這也算是不枉此行。或許林福同不算什麽,可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據說以前孟小六跟林福同的太太那個叫葉嵐的蜂門女子關係曖昧的很,這個人肯定有用處。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一刻得意門傾巢而出,勢必要一網打盡。
馬國梁騎在馬上,看著身邊的七八個人,側耳傾聽著周圍的一切,對已然瑟瑟發抖的林福同說道:“怕什麽,有我在。”
林福同皮笑肉不笑的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就是不太會騎馬,有點累。”
馬國梁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四麵八方馬蹄聲傳來。馬國梁不慌反笑,照著林福同的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馬兒奔了出去,林福同那拙劣的騎術讓他在馬上搖搖晃晃顯得十分搞笑。
馬國梁笑了笑,領著著他身邊那些戴著鬥篷遮住麵容的人跟了上去。而在他們兩翼,那些奔馳馬匹上矯健的身影則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們是得意門的人,他們賣弄著自己的騎術,好似穩操勝券一般,一個個發出得意的狂笑,漸漸合圍逼近著林福同他們。
這年頭不是人人都會騎馬,在上海騎馬是一種上流娛樂,林福同也是當上廠長迎來送往各種應酬多了後才學了騎馬的,多是為了交際而已,實際上馬鞍每次都會讓緊張的他磨的腿側生泡。在江湖上的人,大多都是出身貧困,哪兒有閑錢養馬,更不是人人能有好騎術。當年孟小六他們第一次躲避得意門追殺的時候,虎蜂座下的一票人尚且有不少不會騎馬隻能共乘一騎的,更不要說其他江湖人士了。
故此如今兩邊那四五十號人一半騎馬一半步行,隻是步行的也不是一般人,一個個身手敏捷健步如飛,在這地形多變有些漆黑的晚上,跑的倒不比馬慢多少。鄭穀安獰笑著,今天的任務著實簡單,無需審問無需生擒,就是把他們全殺了就好。他剛要讓身邊的人也殺過去,卻聽身背後馬蹄聲大作,鄭穀安趕忙回過頭去,有七八個蒙麵騎士正鞭鞭打馬揚塵而來。他們身著夜行衣,看起來好似與這黑夜融為一體一般。
“準備禦敵。”看著對方人數不多,鄭穀安放下心來,卻見那邊的騎士臨到近前便緩了速度勒住了馬,並無借速進攻之意。鄭穀安忙問道:“來者何人!”
“奉上禦特來知會得意門門主,馬家蜂門設伏,還望速速撤離!”
鄭穀安一愣問道:“你是他的人!”
“對。”
鄭穀安不再從容淡定,他調轉馬頭,衝著前麵合圍的人馬扯著嗓子喊著:“回來!都快回來!”
或許一切的轉變都在須臾之間,說時遲那時快,這時候人們已經把馬國梁他們團團包圍,而事情就此發生。流沙坑,陷馬井,翻板轉板梅花板,各種各樣的地麵陷阱這次可算來了個夠。
常言道出師未捷身先死,估計說的就是此時的得意門了。鄭穀安不知道上輩子刨了別人多少祖墳,這輩子才碰上了孟小六,總之還是那句話,碰見孟小六後他就沒順過。現在得意門剛剛重新站起來,這次傾巢而出,結果卻還沒顯露本事就折戟沉沙了。
坑洞要麽深的足以跌斷腿,要麽就是上附砂石,人掉下去直接就被活埋了,喊叫聲都被悶在下麵。估計是因為時間緊張,所以最多的還是更為省時還很有效的毒藥與利刃。若被毒藥包裹,渾身潰爛或者呼吸困難,被利刃紮穿身體更是備受折磨生不如死。哀嚎聲哭喊聲,一時間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而為首的馬國梁則掏出一個圓柱形的小煙花,點燃後照著天上放去。鄭穀安本來還愣在那裏,滿臉的木訥,眼神中透出不敢置信和心痛如割的神色,在這一聲禮花當空炸響後,鄭穀安暗道一聲不好,已經料到了後麵會發生的事情,就再度駁馬想要撤離。那一句“撤”還沒喊出口來,就覺得嗓子眼一股腥甜,胸腔當時就氣血翻湧,一口黑血從嘴裏噴了出來。
這是心血啊,鄭穀安幾經沉浮,好不容易柳暗花明重見天日了,結果如今卻被一網打盡。那禮花是啥意思已經不用猜了,除了他們來的這一路,其他三麵合圍,奔來的人馬不是馬家和蜂門的人又是誰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鄭穀安在馬上晃了晃,險些栽倒下去,但他還是強撐著帶著人倉皇而逃,背後馬家的人追了一通也就放棄了。這一計可夠險的,雖然路上可走的路徑都用蒿草插地標記過了,可黑燈瞎火的萬一看不見就得自己栽到坑裏。再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這萬一一腳踏空了,那可說什麽都晚了。
馬國梁翻身下馬,拔出槍來,與趕到的諸人一並給陷阱裏的得意門人補著槍。馬喜此刻湊到近前笑道:“指東打西偷梁換柱,這招也就是六爺玩得轉,說起來簡單,可且得江湖上有朋友有勢力才行。”
馬國梁聽到這話好似比誇他自己還得意:“那是,這下鄭穀安的心血算是毀了。”
馬家和蜂門的人來了幾十口子,而得意門的人全部被陷阱所困,這就是俎上魚肉啊,所以他們一個個漫不經心的拿槍或者拿刀解決著那些還在垂死的人,對待得意門的殺手們,仁慈是最沒有必要的奢侈品。馬喜揚聲說道:“都麻溜的,這裏離著前線太近,聽到槍聲萬一來了人,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也麻煩得很。”
正說話間,有一坑中猛然竄出兩人。原來他們在墜入坑洞的那一瞬間,紛紛使出渾身解數,雙手相撐足頂住坑壁,繃直著身體,就那樣懸空在那裏。他們都是有本事的人,苦練數十載才有了這一身能耐,若是平時他們指定是不管不顧旁人,現在卻要通力合作才能活下去,故此誰也不敢懈怠。
本以為無非是一些陷阱,但當他們聽到大批人馬過來並且挨個補槍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了。這種亡命之徒都是喪心病狂的人,殺一個賺一個殺兩個賺一雙,這時候求饒告罪早就沒用了,不然你聽其他坑裏裝孫子的有幾個活下來的?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當即是雙臂加了一把力的支撐,雙足接連蹬踏,就這麽兩人竟然同時從坑裏竄了出來。他們躍在空中,朝著對方擊打過去,雙掌對接紛紛躍在坑外。
坑邊本來正提著槍走過去準備補槍的蜂門弟子猝不及防,被其中一人一腳踢翻下去,紮在坑洞中豎立的尖刃上,當場就來了個透心涼,人眼直勾勾的就沒了氣兒。而那人如此徹底站穩了腳跟,可周圍的人也不是等閑之輩,馬家尚武這幫來的哪有個好相與的,當即周圍的三人就開了槍。
那人倒是亡命,反身跳回坑中,用手指扣住坑邊硬是躲過子彈。馬家的人也是一時心切,竟然打光了手中的子彈,就這一瞬間的工夫,那人找到了機會,手指雙臂同時發力,又從坑邊躍了出來。
要論武藝,四大門的馬家再怎麽尚武,也比不上西北馬家的家傳。當即西北馬家就有人衝了過去,那人還躍在空中,就被馬家的人那刁鑽的一腳給踢了回去,頓時成了坑洞內的一具死屍。
再說另一人,顯然他的本事要略勝一籌。還翻在空中呢,就拔出了槍,當時就朝著馬國梁射去。他這眼力也是了得,馬國梁衣著穿戴不俗,而最初那夥人裏顯然領隊的也是他。既然此時此刻要一命換一命了,那就得找個身份夠的。
這一槍打出去的時候,馬喜也近乎同時開了槍,緊接著一秒後,馬家的其他人也開了槍,槍聲震天那人瞬間被打成了篩子。馬喜現在可是掌燈使之一,槍法了得的很,一槍就擊斃了敵人。可子彈有先有後,這一顆子彈還是朝著馬國梁打了過來。
馬國梁且不說這些年墮了武藝,就是勤加苦練也難以躲得過子彈。他能做的隻是在敵人拔槍的那一瞬間微微閃避開來一點兒,預判著讓槍口別直衝著自己的要害而已,他的確做到了。
“我操他媽的!”馬國梁捂著被打出一個豁的耳朵衝了過去,心中盛怒下差點踏空落入陷阱中。他一邊罵著一邊抽出槍來,用另一隻滿是鮮血的手上了膛,照著那個已經被打成篩子的殺手瘋狂的射擊:“媽了個逼的,這麽遠都能打中老子,老子晚躲一會兒就打穿腦袋掛了!”
說實話,這後怕要遠比當時的恐懼多得多。照著那人把一彈夾子彈打光,馬國梁覺得還不夠解恨:“槍來!”
等待他的不是槍,而是身後的悄無聲息,馬國梁不覺得有些發毛,再次伸手頭也不回道:“喜子哥,槍給我用用,不填子彈了。媽的,非得多打幾槍才解恨。”
馬國梁的肩頭被人拍了兩下,不好的預感充斥著他的心頭,他打了一個哆嗦,回過頭去卻是一臉嚴肅的馬喜。馬國梁皺眉道:“怎麽了?”
“死人了。”
“我知道,蜂門的弟兄死了一個。”
“不是,還有……”
馬國梁向那邊看去,不遠處自己剛才所站立的背後有死屍倒地,看來自己躲過去的那枚子彈擊中了身後的人。馬國梁看清了是誰,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臥槽,我這怎麽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