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八方來援
事情回到昨夜，那幫還未睡的犯人一擁而上撲向孟小六。孟小六大驚失色往後躲閃，可閉塞狹小的牢房裏哪裏還有他躲閃的餘地，於是他一下子就被那幾個壯漢給抓住了胳膊。
“昂，怎麽了……”孟小六冷汗直流。
那幾人大喜道：“六爺，在下久仰大名，有眼不識泰山委屈您了，您快坐快坐，坐床上來，讓您靠在牆上算哪一道，江湖上的朋友若是知道了，不得罵我們嗎。我們？我們是上海郊縣橫門的，這次進城看見小鬼子打人我們就動手了。結果……結果這不是被抓起來了嗎，六爺，您是蜂王怎麽也受了這牢獄之災啊。”
所謂橫門，實際上應該叫橫行才對，隻因江湖盛傳蜂麻燕雀四大門，故此後麵的橫葛蘭榮才稱自己為四小門的，當然還有種說法叫做花葛攔榮。橫行說白了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土匪，他們沒本事占山為王，也沒機會拉起綹子虎嘯山林，更不是混黑道進洪門青幫的材料，於是就隻能攔路搶劫了。
他們多產生於大城市的遠郊和小城市的近郊，一般情況下城市周圍會有小型貨運產生，或是商人自己運貨，或是趕路的人，到時候橫行的人就會跳出來，大叫一聲“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諸如此類的話吧。對，這種人不是土匪，而是橫行。
這種地段，一般不會有大的土匪團夥，否則城裏的官兵和治安隊也不是吃白飯的，一旦形成規模為害一方，被剿滅是肯定的。即便靠政府不行，百姓也會出資建設保安團，買槍招人拉上百十來號人，那橫行的人就不夠看了。
橫行大多也就五六個人便算得上多的了，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大多也不謀財害命，有的甚至是公然設卡，就是攔路要錢，不給便給你挖坑使壞，讓你道路不順，給了就客客氣氣的，完全是當做生意去做。總之有耍賴的也有耍橫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目的就是他們的名稱橫，其實完全可以理解成橫在路上攔路搶劫。
橫行不似四大門那樣，他們沒有統一管理，沒有縱橫全國的幫會，三五成群就能賺錢，要是會點武藝那就更穩了。但孬好不計他們也算江湖上的一員，畢竟若是不了解江湖，劫了不該劫的人，那他們勢單力薄的，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孟小六就是這麽個他們不能惹的人，此刻一個個好似見到達官貴胄一般，舔著臉巴結著孟小六扶著他坐在土台子上。
孟小六倒也沒獨占地方，招呼著眾人一並坐下，有他這個又是商人又是江湖人士的從中調解，牢房裏不免和睦起來。眾人抱團取暖，縮在土台子上總算是湊活了一宿。
第二天下午，租界當局發出了嚴正抗議，日方受到壓力，讓他們盡快處理此案，要麽放人要麽弄成無法翻身的鐵案，但一定要注意影響，切不可動刑動粗，起碼不能讓孟小六有明麵上的傷痕。
井上日昭成功捕獲幾名國共兩黨的情報人員，同時繳獲違禁禁運物品無數，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無論是他還是配合行動的伊藤甚至做協調工作的日向惠子都受到了嘉獎，他們也是借著這個，抗住壓力抓緊審問，也趁著隻有領事館的含糊命令，爭取到其他人更多的口供。
“孟小六。”有人在傍晚時分推開了牢門，對孟小六勾勾手道：“出來。”
孟小六衝著眾人擺擺手，與這些短暫的獄友一一道別，快步走出了牢房。惠子就在警察署門外，身邊還跟著幾個身穿軍裝滿臉嚴肅的日本人，她見到孟小六隻是微微頷首點頭，然後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孟小六一愣鑽了進去，就見惠子讓其他人上了另一輛車，她自己親自開車，朝著北四川路方向而去。孟小六看了看車上就他倆人，於是開玩笑道：“惠子你今天穿的可真精神，小西裝小馬靴，看起來既有女人的柔媚又有幹練颯爽的感覺。不過就有一個問題，這大夏天的，這麽穿不熱嗎？”
惠子白了他一眼說道：“事到臨頭了還這麽貧，這事兒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你心裏知道，那為什麽要問呢？”
“因為我必須問，這是我的職責。”
“那看來我必須回答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孟小六笑道。
惠子道：“那我這邊沒什麽問題了，我也問不出什麽來，更不想問出什麽。現在咱們去見井上和伊藤，他倆可不像我，這個你應該知道。但我要對你說，你被捕的消息被人給捅了出去，引起了租界內商人們的極大不滿。商人組織起來逼迫租界當局，租界與今天下午對我們施壓，而我估計你們的人也快要動手了，一旦如此我們將要接受更大的壓力。我估計明天下午之前，如果問不出什麽來，你勢必要被放出去。”
孟小六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是說不管他們耍什麽手段，玩軟的還是玩硬的，我隻要能扛到明天下午之前，就能全身而退？”
“我沒這麽說，你還是盡快交代的好。記住我是忠於天皇忠於帝國的，所以我能說的也隻有這些，而我或許會對你說這麽多廢話，但絕不會對陳光說這麽多。如果不出意外，他也會被請去，不過你應該沒空操心別人，你還是自求多福吧，我們逼供的手段可不是那麽好熬的。”惠子道。
孟小六沉默許久長敘一口氣，從手套箱裏翻出一盒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吐出長長的煙圈，得抓緊吸兩口，過一會兒隻怕是沒這機會了。惠子則用眼睛瞥了他一下，把煙從小六嘴上奪過，直接叼在嘴上吸了起來，不禁是滿麵臭肉。孟小六笑了，又拿出一根點燃，然後扭頭對惠子淡淡的說道：“謝謝。”
一個六層的暗紅色小樓位於上海北四川路，它原本是家酒店，叫做新亞酒店，後來這座大樓就少有閑雜人等入住了，因為酒店的四樓被維新政府包了下來。所謂維新政府，大部分愛國人士是不承認的，大多稱其為偽維新政府，就好像說東北的偽政權偽滿洲國一般，以表達對其合法性的不認同。
日本人為了掩悠悠眾口，並利用“以華製華”的高效率，在每個地方都鼓勵政府自治，成立諸多實際日本人控製的偽政府。
如此狠毒計策著實高明，首先中國將會淪為一盤散沙，再難統一起來。其次，麵對侵略者的占領和統治，民間的反對會日益加劇，從本性上就有種非我族類的抵觸感。但設立偽政府讓一些社會名流成為名義上的統治者，這會減少民間抵抗，提高辦事效力。更何況中國人向來對付自己人很有一套，這一點縱觀曆史幾經證明。
在國際聲望上，日本人也占據了優勢。設置偽政府一事，好似在彰顯他們並非是為了侵略才挑起了戰爭，否則怎麽會沒有取而代之呢？他們化身成了解放者。這就好像是在說，我們多麽大公無私啊，我們隻是為了解放這些百姓，讓他們脫離殘暴無能的政府的控製，你看，最後的當權者都不是我們。
當然偽政府名義上掌權者，如果真有人會信以為真，覺得自己說了算了，那麽等待他的要麽是被撤職要麽就是意外死亡。日本人樹立傀儡政府，自己當那實際收益者，不斷地為他們積累著財富和物資，從而滾動發展讓整體實力再上一個台階。
如果這樣下去，估計不出二十年，人們的抵抗意誌就會被完全消磨殆盡，而日本的實力也會形成壓倒性優勢，到時候任誰都無法逆轉動搖。那些傀儡的使命也就此完成了，文明點估計會選擇類似禪讓的方式，“退位讓賢”給日本人，如果粗暴點就直接一腳踢下權力的寶座，摘下那本就很虛無的桂冠。
“維新政府”是日本華中派遣軍支持的傀儡政府，於今年三月成立於南京。主要管轄蘇、浙、皖三省日占區和寧、滬這兩個特別市。滬就是上海，維新政府在上海的政府機構就在新亞酒店四樓，三樓則是綏靖部的辦公所在地，故此這個酒店現在一般情況下是給日人或漢奸走狗們準備的，一般人就算有事兒也不愛來這兒住了。
井上日昭負責綏靖軍的問題，所以他在三樓也有一間房間，往日大多住在這裏，對外接洽則在哈同大樓的通源洋行，很少去他的井上公館。這一點孟小六也是在路上聽惠子說的，兩人下了車，與後麵車上的人匯集到一處，朝著樓上走去。
“惠子小姐，我剛想要去找你，為什麽你把我的人支了回來，親自去押送孟先生呢？”伊藤陰冷的盯著孟小六，但嘴裏卻對惠子說道。
日向惠子冷冷一笑道：“這有什麽，我又不會放跑了他。都是為帝國效力，為天皇盡忠，你我級別相當，我又不是你的從屬，整個案子是咱們三方共同辦理，今夜你提審孟先生，為什麽不跟我說呢？”
“這不過是個誤會，”井上日昭此刻打圓場道：“主要是這幾天接連忙碌，唯恐惠子小姐太過疲倦，伊藤課長想讓您多多休息，所以才沒通知您的，這也是出於一番好意。”
“那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了。”惠子看著伊藤道。
“你們忘了我會日語了嗎？這麽在我麵前吵嘴可是會讓我看笑話的。”孟小六笑道，隨即道：“找我來是準備把我繼續關押下去，還是準備就此放我走？”
顯然分工中與孟小六有些舊仇的井上日昭是主要對付孟小六的人，此刻他開口說道：“孟先生的家人好手段啊，竟然把你被捕的消息傳的滿天飛，還散布各種恐怖言論，說什麽我們可能會秋後算賬，對租界內的其他商人下手。
還說了一些更加危言聳聽的話，說我們是趁機打擊租界的繁榮穩定，實際上會對租界圖謀不軌。但這些都是小計謀，如果你不老實交代，這一關隻怕不是這麽好過，他們是救不了你的。本來你可以舒舒服服的待在警察署，等待著其他人的口供和我們的摸排線索，即便最後你有罪，也不會這麽快受罪。但現在……因為你的冥頑不靈和對帝國的汙蔑，我們也隻能對你動些手段了。”
“沒問題，但我事先說一句，我不知道是我的哪位家人這麽聰明，做了這麽一件事情。我孟小六沒啥本事，人也笨，可就是朋友多兄弟多，我並不想說什麽威脅的話，但我晚出去一刻，你們的危險就越多，真正的後招應該就在今晚或者明早，我想你們應該也有預判。”孟小六淡定的說道：“我奉勸你們可別賠了夫人又折兵，本來大功一件的事情，非得弄到被上級追責。我記住你們了，我一直服從，但如今你們卻對我下手，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六爺是害怕了嗎？”井上日昭獰笑道：“都開始出言威脅了，放心，應該不會太難熬的。因為你熬不到難熬，就會招供。走吧，去井上公館。”
“當然害怕，傻子才不知道害怕呢，但我慫沒慫，你很快就知道了。”
井上公館有一個地牢，往日裏隻做審訊的教學使用，現在卻關押了幾個人，分別從樓上提審，門外也增設了持槍的保鏢做警戒。但看保鏢們的坐行站勢，以及那淩厲的眼神，分明是部隊的士兵裝扮的，周圍明裏暗裏不定有多少人呢，如果有人想要武裝劫獄必定無法成功，反倒是會自投羅網。
本來孟小六還憂心忡忡，擔憂沙鶯鶯會和馬國梁一拍即合動用武力劫走自己，那樣一來才會落了被動的下乘局勢。可現在他一點也不擔心了，利用輿論，煽風點火，散布謠言，這明顯就是蜂門騙術的精髓，別人沒這麽快的動作，肯定是上海這邊的蜂門高手。在自家人身邊，那除了葉嵐應該就沒有別人了。看來沙鶯鶯很聰明，在關鍵時刻她向葉嵐求援了。踏實，孟小六此刻的心中說不出來的踏實。
而此刻的孟公館中，葉嵐正在跟風聚蜂溫枝塵商議著事情，溫枝塵升職了和他老爹犬蜂溫煥海現在同是九蜂之一，一門雙蜂可謂是一段佳話。不過這些年老溫的身體可不太好，為了照顧另一個蜂王戴普，估計在他退下來後，犬蜂的位置會由原本南蜂王座下的犬蜂葉知節繼任。
蜂王落入外人之手，這可是一件大事，風聚蜂立刻到來，負責聚集蜂門子弟營救蜂王事宜。馬家的馬喜和燕巢的何舒潔估計到了明早也能趕到，而缺門十陰中的兩位從一開始就幫忙了。正如孟小六所猜測的那樣，消息是他們放出去的，各種危言聳聽的言論也是他們鬧得鋪天蓋地滿城風雨的。
如今造勢已經完成，他們更是送出錢財，聯係權貴，讓這些人繼續鬧騰下去，防止租界當局疲軟下來，保證讓事情愈演愈烈。
“夫人，明天一早，美國和歐洲市場就會對日商進行擠壓，另外我們股票上的阻擊也會與江湖行動同時間開始。”缺門的人道。
沙鶯鶯雖然聽不太懂，但知道是在對付日本人，便拱手抱拳稱了聲有勞。而蜂門那邊則也在積極召集天下門徒，預計在明天發出全國正式通告後，於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內對敵占區進行擾亂。這些改變不了整體戰局，卻足以逼迫日本人放出六爺。
“嫂子，有日本人來了，說要談談六爺的事情，讓咱們一定別衝動，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別弄得大家最後撕破了臉皮。您見還是不見，如果不見，我們就打將出去。”有人進來匯報道。
眾人齊齊看向沙鶯鶯，等著她拿主意，沙鶯鶯卻看向葉嵐說道：“嵐姐，你來定奪。”
葉嵐點點頭說道：“諸位先去樓上暫避，別讓日本人撞見，雖然你們的到來日本人應該早就發現了，但畢竟不好，那樣就無法回頭了。他們既然來找咱們，就說明他們有些怕了。日本人最不講信用，這樣，計劃繼續執行，我和夫人去拖住他們，起碼也讓小……能讓蜂王在裏麵少吃點苦頭。諸位以為可好？”
“甚好，我等也以為如此。”
“那就這麽辦，讓他們看看咱們蜂麻燕雀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