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作孽
“誰死了?”孟小六看得出來,林素素可能是做了噩夢,當即讓眾人出去,自己坐在床邊撫著她的秀發安慰道。
林素素的聲音有些哽咽,她還沒從剛才的驚恐中恢複過來,顫顫巍巍了很久才說出一句整話:“我夢見明月了,明月死了。”
“別瞎說,她不是回老家了嗎?”
明月就是含香書寓的那個女校書,當年陳光還在錢串子那兒工作的時候,就跟孟小六捧過她一次場。當時,陳光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女人娶到手。可後來,看著明月對孟小六挺有意思的,外加自己又混的不咋地,也就就此作罷了。
再後來,孟小六娶了林素素,而他和明月之間也沒發生啥事兒,陳光便又一次動了心思。時不時的他就去捧場,再到後來明月年紀大了,且得找個恩客嫁了,別管是做外宅還是當妾,總之若是再拖下去,年紀大了就得去幺二堂子賣肉了。那時節,日子便會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最後隻能落個慘淡收場,越混越倒退。
恰此時已經在上海灘揚名立萬的陳光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而明月則遇到了些麻煩。陳光便趁虛而入,把明月帶回了家中,當然所付出的代價也不少。對於明月來說,這或許是個不錯的結局,即便陳光為了麵子沒有給她一個名分,但也沒有娶正妻。
陳光對明月很好,要什麽買什麽,花錢大方也足夠疼愛,兩人共育三個孩子,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也算是恩愛得很。陳光雖然各種應酬沒少去煙花柳巷,但絕不留情,更沒有從外麵找個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養起來。故此明月雖然不是陳家主母正房,卻也相差無幾。
林素素跟孟小六結婚前,怎麽看明月怎麽不對眼,尤其是初次聽說就不怎麽愉快。後來陳光娶了明月,一切就不是問題了。女人之間的感情就是去得快來得也快,很快明月跟林素素就成了好朋友,尤其是這幾年,沒事兒一起逛逛街打打麻將,或者聊些張家長李家短的。相比之下,佳傾就與她們若即若離,你別說就穿衣打扮還有文學修養以及智慧而言,佳傾的境界絕不是她們倆能比得上的,久而久之拉開差距就玩的也少了。
得五六天前吧,林素素找了幾個太太約明月去逛街,陳府的下人卻說太太回老家探親了。當時林素素還在嘟囔,說什麽走也不說一聲,太不講究了。這麽多天過去了,明月硬是沒一點兒消息。
前天晚上,林素素做夢就夢見了明月,夢很模糊就是聽明月在哭,嚶嚶嗚嗚的,這時候恰巧孟小六翻身,林素素就給醒了。起來後翻過來覆過去的睡不著覺,心想自己跟明月也認識十來年了,從沒聽說過她說老家什麽的,連個親戚也沒有。好吧好的,怎麽突然回老家了,是有什麽事嗎?
夢大多是無根無據的,林素素壓根兒沒想著解夢之類的,尤其是孟小六曾當著她的麵給孟凡演示了各種解夢算命的招數後。本以為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結果今天中午睡午覺的時候,林素素竟然又一次夢到了明月,而且這次夢的清晰無比。
夢裏的明月滿臉是血,渾身的衣服也是血跡斑斑,整個人看著是站著的,但渾身上下卻不帶有一絲活氣兒,讓人一看就感覺好像是個死人。她生前好像遭受過毆打,身上的衣服淩亂的很,破破爛爛中露出不少青腫。
她哭的很慘,眼淚也是血淚,劃過臉龐已經幹涸的鮮血硬是開辟出了另一條血路。她走向林素素,林素素嚇得不由得往後退去,她不斷哭著喊著,說自己死得好慘,說死不瞑目。林素素嚇得說不出話來,她的內心從未這麽恐懼過,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怖。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想要睜眼醒過來,可無論怎樣掙紮卻還是徒勞的。
明月死死的抓住林素素,一遍一遍的哭訴著,好似就是為了告知她的死亡和悲慘一樣。終於,當恐懼衝破到極點的時候,林素素醒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別想了,就是一個夢而已。”孟小六依然在安慰著。
臨近晚飯的時候,米寶兒回來了,他還給眾人帶了禮物,不得不說他一直這麽懂事,有當大哥的表率。而陳光也姍姍來遲,身邊並沒有明月的陪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連說帶笑十分開心,而陳光則也談笑風生,不斷詢問著國外航運貿易等問題,聽到米寶兒所匯報的收益,更是喜笑顏開。
孟小六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對了,明月呢,聽素素說回老家了?”
“那是對外人的托詞。”
“哦?那她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
“她回不來了。”陳光晃動著手中的玻璃杯,說道:“我把她殺了。”
孟公館的餐廳內,早已因為談論商業機密和許多事情遣退了下人,屋裏沒有外人,這些人又沒什麽譜,上菜之後一個個自己倒酒暢聊,屋裏熱鬧極了。就陳光的這一句話,讓鬧哄哄的餐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陳光竟然把明月給殺了!
孟小六瞠目結舌,過了半晌才道:“你……你這貨這種玩笑也開?”
以陳光如今的身份,殺個人不算什麽,他擺得平,而且屋裏自然沒有外人亂傳和舉報,但他殺的是自己的女人,這不是開玩笑又是什麽?陳光卻是微微一笑道:“都愣著幹什麽,怎麽都不說話了。來來來,喝酒。”
米寶兒看著屋內已經降到冰點的氣氛,也舉起了杯子道:“來,我敬諸位一杯。祝各位長輩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也祝願幾個弟弟妹妹健康成長學業有成。”
餐廳中一切好似又恢複到剛才,熱鬧了起來,唯獨陳光斜了斜身子,在孟小六的耳邊低語道:“我沒開玩笑。”
孟小六點點頭,拍了拍陳光的肩膀,帶著陳光朝著樓上書房走去。屋內大多人視若無睹,好似根本沒看到兩人離去一樣,這時候無視是最好的選擇。唯有林素素一時間沒明白,也關心明月的命運。她張了張嘴,看向孟小六和陳光,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被孟凡叫了一聲:“媽,我要吃雞腿,給我夾個雞腿唄。”
所有人都看向林素素,就是林素素資質再差,此刻也應該明白了。她衝著孟凡笑了笑,而草上章也拍了孟凡頭一下,低聲笑罵道:“你小子倒是賊,”隨後揚聲道:“國棟,咱哥倆喝一杯,回頭你教我兩手克沙家的招式行不行?”
餐廳內一時間又一次熱鬧起來。
而在樓上的書房中,孟小六親自從暖壺裏倒出熱水,泡了兩杯茶,推給了陳光一杯,說道:“咋回事兒?”
“騷娘們給我戴綠帽子,讓我給殺了。”陳光此刻眼中依然帶著恨意,隻是這恨意中又有一絲悲情和傷心。
明月一直就不愛陳光,她的理想是找一個風度翩翩瀟灑自在的男人,那種男人或是雄姿英發的將軍,或是舞文弄墨的才子,總之即便不是曠世絕倫也是不拘一格的男人。也就是因此,她最初才對孟小六感興趣的。
後來明月受到燕巢的命令接近孟小六,卻發現孟小六對自己根本不感興趣,漸漸的明月也就放棄了。可她所喜歡的男人類型是沒有變得,反觀陳光呢?市儈庸俗,喜歡隨波逐流。
對於普通人而言,陳光他或許很成功,但靠著孟小六起家是不爭的事實,打打殺殺的一路拚搏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卻還是讓明月瞧不上眼。從一開始明月就沒愛過他,後來陳光做了生意準備洗白,可還是靠了孟小六的人脈和錢。
現在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剛開始吳立時幫忙,現在又全是米寶兒這個少年英才在幕後忙活。在明月看來,一無是處的陳光更加一無是處了,他還是那麽無能,喜歡傻打傻拚,他的往日談論,也變成了不要臉的貪功冒進和自吹自擂,他有什麽本事?!
愛屋及烏,一個人隻要愛一個人,看他什麽都是好的,哪怕是缺點。但如果不愛,則一切都背道而馳。可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明月壓抑著心頭的不快,跟陳光好似伉儷情深。
人心都是肉長的,雖然陳光的種種行徑在明月看來十分惡心,但對明月是真的很好,漸漸的她也偶爾會被陳光所感動。
這種改觀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或許有一天兩人真會日久生情,即便在明月看來,陳光依然粗鄙無能好大喜功,但這一切都遲早會改變,歲月會磨平人的一切棱角,隻要不出任何意外。可天不遂人願,意外還是發生了,偶然的機會下,明月碰到了一個人,那便是當年在書寓伺候自己的老媽子,從她的嘴裏更知道了自己當年險些身陷囹圄,錢賠得精光,無奈委身於陳光的真正原因。陳光正是製造這些人的!
明月有些不寒而栗,甚至是有些不敢置信。不過人一旦有心了,就沒有查不出來的事情,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枕邊人,經過長達半年的調查,明月發現這一切竟然是真的。從那時起,明月隻感覺自己的心是徹底死了,陳光呼出的每一口氣她都覺得惡心,自己卻要依然強顏歡笑。但她卻不敢離開陳光,因為跛陳代表著什麽她一清二楚,她也明白自家後院那些狗為什麽眼睛都是紅的。
對陳光又恨又怕的情緒簡直要把明月折磨瘋了,然而就在這時候羅青的關懷和他所體現出的男人魅力,讓明月有些動心了。江毅宏、羅青、聞勇一直是跟著陳光起家的班底,在陳光還是個小癟三的時候就跟著他了,甚至孟小六騙老渣的時候,他們都還在。
江毅宏死在了與排幫的較量上,算是沒趕上好時候,但羅青和聞勇卻是備受重用。聞勇人如其名,跟在陳光身邊鞍前馬後,手下在外麵混的兄弟都聽聞勇的,他也對陳光忠肝義膽絕無二心。羅青其實也一樣,隻不過他更聰明,在陳光後來組建的朝社中充當白紙扇的位置,也多是出謀劃策,後期更是直接參與到生意當中。
羅青雖然是小混混出身,但他和陳光風格很不一樣,長的也十分白淨。明月時常接觸,便越看越喜歡,有陳光這麽一個令她討厭的人對比,此刻的她看誰都覺得舒坦。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更別說出身書寓的明月了,勾搭男人有她的一套。
在陳光去天津幫孟小六對付南善堂的時候,明月就找到了機會,一次醉酒之後,在酒店當中倆人就把事兒給辦了。羅青清醒後隻歎酒後亂性,大哥陳光對他怎麽樣他心知肚明,這時候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覺得自己這樣太不仗義,真心對不起陳光。
從那時起,他沒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而是避著明月走,隻當這事兒沒發生過。後來他就主動承接了在外地的工作,遠離上海這個是非之地,一年後卻不幸病逝。
明月就像一隻偷腥的貓,有了第一次便再難忍住第二次。她後來勾搭上了一個開貿易公司的男人,那男人對明月來說還是挺有魅力的,明月甚至覺得如果能夠早幾年遇到他該多好。那個男人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他想的挺好,睡著陳光的女人,再花著他的錢,最後來個卷包會,到時候天南海北自己隱姓埋名,就算是陳光背後的孟小六又能拿自己怎麽樣?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倆人苟且了六七年,明裏暗裏倒騰了陳光不少錢。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人其實這時候撒丫子跑了誰也找不到他,可他還想玩一筆大的,因為他所轉走的對陳光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就在這時候陳光發現了,男人喂了狗,而明月也被活活打死,死之前受盡了折磨。
陳光握緊了拳頭,眼睛裏噴著火:“我他媽的都後悔了,不該殺了這對狗男女,應該留著他們慢慢折磨,千刀萬剮了也不解恨啊!”
“這事兒我也沒法給你寬心,或許你跟我說出來還能好受點。”孟小六又遞給了陳光一根煙道。此刻,屋裏已經滿是煙霧,煙缸裏也滿是煙蒂。
陳光流下了兩行淚水:“我他媽除了你,還能給誰說啊,哎。”
“接下來你想怎麽弄?”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那倆兒子嗎?都是那個賤人和別人的種。”陳光道。
“猜得出來,否則你也不會這麽悲傷。”孟小六道:“不過……孩子是無辜的。”
“我知道,看著他們長這麽大,就是養隻小貓小狗也有感情了,我不會亂來的。”陳光回應道。
孟小六點了點頭放下心來,轉而心頭一動,又問道:“那明月所說的都是真的嗎?當年她遇到的難處都是你做的手腳?”
陳光一愣,然後情緒複雜的答曰:“是我。”
“唉。”孟小六長歎一聲,心中不禁暗道一聲作孽啊。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陳光種下的因,最終結了這般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