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他乃蜂王
“六爺,老板,這是錢。”巡警把錢交給了孟小六,對他和陳光說道。孟小六沒接推了回去說道:“給你哥倆了,也沒多少,裝的還挺像呢,表現的不錯。光子,以後這哥倆可得重用。”
陳光則笑罵道:“可不,裝的太像了,剛才往這兒一走嚇了我一大跳。還愣著幹啥,把這身狗皮脫了吧,裝警察裝上癮了?”
一陣笑鬧中,一幫人揚長而去。
“就這就完了?”沙鶯鶯問道。此時一行人已經到了滄州,昨天他們還真就膽大的在天津住了一晚,孰不知這一晚上南善堂都炸開了鍋。而一大早,孟小六慢慢悠悠的帶著沙鶯鶯還有陳光和他的一眾兄弟去了滄州,按照原計劃在滄州乘車離開。
杜笑山的南善堂在天津衛有點勢力,若是乘火車容易被堵在車站,但往南跑到滄州就沒什麽事兒了,等杜笑山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估計火車都開到濟南了。
沙鶯鶯覺得這不夠解氣,但孟小六卻笑道:“這還不行?咱們發了賑災糧食,救了不少人,還讓他虧了不少錢,也算漲了漲記性,這要是不行,我就真無能為力了。”
“問題是騙來的貨落到了咱們自己手裏,災民們依然是苦的很,咱們能救多少,幾百個撐破大天了,可天津城的難民何止千萬啊。”沙鶯鶯道,隨即她自己也搖了搖頭:“這太難為你了,沒人能做的到,你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陳光則笑道:“嫂子,這句話說得對,六爺已經盡力了。況且他們賺的是不義之財,喪良心的錢,咱們替天行道懲戒了他們,回頭雖救不了天津的百姓,但回咱上海依然可以做善事多多救助窮人啊。不過說起來,嫂子還真有女俠風範,一副菩薩心腸,跟六爺倒是登對的很。”
陳光嘴很甜,這樣嫂子嫂子的誇著,讓沙鶯鶯也不禁笑了起來。說實話她還是挺喜歡孟小六這個朋友的,即便是個跛子,但起碼比蜂門那幫人更加好接觸,說起話來直來直去很是投脾氣。孟小六看著沙鶯鶯,不禁在想,如果她知道陳光在上海幹的那些勾當,她會不會還這麽看陳光呢?
陳光此刻道:“對了,我也有個問題,為啥兩次你都要留你自己的名字呢?你們行走江湖,做了這等事情不都是留個假名嗎?”
“那倒不是,武鬆血濺鴛鴦樓的時候不也是留名,殺人者打虎武鬆也嗎?”沙鶯鶯道:“真正的英雄好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孟小六徹底被逗樂了:“你倆就扯吧,武鬆橫豎都是個死罪,也就豁出去了,我可不一樣。我留名字,一來是這個杜笑山鬥不過我,我在上海也能自保。其次就鶯鶯說的那事兒,咱們這次做的事情治標不治本,不過我留了真名字,卻能治上一半的本。”
“為啥?”
“天機不可泄露。”孟小六洋洋自得故作神秘地說道:“且看吧,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自此之後,天津的善堂定會有所收斂,不光是南善堂一家,其他的也會下實法子去做善事的。至於南善堂,他們想要絕根兒太難了,因為南善堂就是他們的收入所在,但能拿出一部分來做善事,也總比光吃不進,吃人飯不拉人屎的那幫貨們要強。”
“那六哥你說,難道就沒人管嗎?當真是老天不開眼,壞人活千年嗎?”沙鶯鶯問道。
孟小六擺擺手:“這事兒你得分開看,人家杜笑山也不是閑的沒事兒幹,天天花大量的時間經營南善堂,盈利是理所當然的。這人呐,站在什麽位置就得做啥事兒,很多事情你到了那個層次就看的透了。這次他不過是做得太過分了,我才教訓他的,以後他要是能夠改過,做個善名滿天津的富家翁不是問題,但如果他狗改不了吃屎,自然會有人收拾他。”
“這小子真慘,看來六爺你是盯上他了。”陳光壞笑道。
孟小六則歎了口氣道:“我哪有這閑功夫,不是老天不開眼,這善惡到頭報應循環,人世間哪一個能逃得開呢?光子,你也注意吧。總之他作過了,老天爺自然會收他的,不信?且過些年再看吧。”
孟小六想到蜂麻燕雀四大門中的恩怨情仇,不禁有感而發說了這麽一句。但誰能想到,這隨口的一句竟然一語成讖。若幹年後,杜笑山好了傷疤忘了疼,雖然在慈善上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倍,但私下作惡多端,最終燃起了巨大的民憤。事情鬧大了,誰也捂不住了,即便他已經抱上了那時直隸督辦褚玉璞的大腿,還成了天津屠獸場的廠長。當然很多事情褚玉璞也參與其中,可最終杜笑山成了背黑鍋和頂缸的,隨便找了個貪汙公款營私舞弊的罪名就給槍斃了。
這都是後話,誰也不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否則杜笑山也不可能這麽作死。此刻他是勃然大怒,找了督辦府衙的人一問,李大帥身邊根本沒有一個叫孟小六的,那糧食究竟去哪兒了呢?市麵上一掃聽,結合昨天發糧的傳聞,杜笑山就明白了,這他媽是有人在借花獻佛,拿著自己的東西做好人啊。
不過他沒心思追查這件事兒了,比起那些陳米陳麵所帶來的損失,自己丟了的那批貨更加重要。信賴萬分的本家侄子竟然黑了自己的一批貨,現在貨沒了,杜重文也消失不見了,當即杜笑山重金懸賞,聲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把天津城掘地三尺也要把杜重文給找出來。
杜重文現在幹嘛呢,他現在錢財兩空,頭上還在昨夜被那個巡警敲了一棍子,現在結了難看的血痂,身上也是斑斑點點的,總之一臉的狼狽相。杜重文知道自己惹事兒了,不敢在天津衛待著了,於是急急忙忙提著收拾好的行李出了城,準備先去鄉下避一陣難。
不過他跑得不夠遠,或者說兜裏那些第一次兌換出來的紙鈔還不夠吸引人,所以背叛了杜笑山的他也被曾經的好友背叛。三天後杜笑山在鄉下一所房子裏抓住了樣子很慘的他,而領路的正是杜重文的好友。
杜重文撲上去廝打,想要跟那個背叛他的人同歸於盡,但他早被人架著塞上了車,而他的好友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五百大洋的獎賞。
杜公館中,杜笑山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旁邊還坐著杜筱琴,南善堂就是他們哥倆辦的,不過目前當家的是杜笑山罷了。杜重文被五花大綁著跪在他們麵前,滿臉是血皮膚青腫,有些地方都打爛了,嘴也被刀子豁開,此刻半張著,嘴裏混著口水也往下滴血,那樣子別提多可憐了,總之整個人被打的都快沒人樣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鬧明白了,杜重文這個蠢貨被別人騙了,就連杜笑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騙術的高明,自己若放在杜重文這個位置上,隻怕也得被騙。這個傻子到現在還一口咬定那是個大案,還想將功補過的讓杜笑山找出來所謂的孟先生,然後把他交給警方,如此一來東西不光能找回來,就連假鈔案也能破獲從而獲取銀行大量的賞金。
杜笑山搖頭歎息,杜重文真是被騙的不怨,到現在他也沒明白,哪有什麽大案要案,人家最早給他的紙鈔都是真的,而後麵的那一箱子指不定是啥呢,至於那倆巡警估計也是這群騙子找人假扮的。拿著真鈔出去花,自然沒人會懷疑,能發現是假的那才是真見鬼了呢。
騙術精心準備這不是什麽難事,騙術環環相扣也不算太難,設計巧妙更是騙術的根本,可在接二連三追星趕月當中,他們把邊邊角角的細節甚至後續事宜也都想全活了,這就是非常人可以做到的了。比如那倆巡警的出現,延緩了杜重文發現錢有問題的時間,還把杜笑山追蹤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杜重文身上。這一招指南打北借刀殺人在這接踵而至間使的絕對令人拍手稱讚,若杜笑山不是受害者的話,他簡直要喝一聲彩了。
其實孟小六如果知道杜笑山是這麽想的,他便要補充指正幾句了,其實巡警的出現不光是轉移注意力拖延時間,讓他們可以從容不迫的脫身這麽簡單。一切的一切都是孟小六揣測了現場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後一遍遍演練出來的結果,甚至包括裝錢的那個箱子的大小重量都考慮在內。杜重文提著這樣的箱子肯定跑不動,挑選的假扮巡警的兩個兄弟也是陳光手下街頭械鬥的高手,甚至他們還是北方人,口音上沒什麽大問題。
如此一來,杜重文跑也跑不過,打也打不過,勢必要跑。重點有兩點,第一得讓杜重文相信這倆人是巡警,用上大案要案那番話埋下伏筆,出於畏懼之心他會逃走。可若是尋常查案,不牽扯假鈔案,就很容易讓他看出來這倆人是假扮的,他就會以為是有人想黑吃黑,勢必拚死搏鬥,很可能是會出了人命,這是孟小六所不想看到的。
其次是他得跑得了,才能讓杜笑山圍繞著杜重文浪費時間。要是真給他抓起來,那往哪裏關?又該如何處置?這不是自找麻煩嗎,所以必須這樣佯裝追不上放走了杜重文,所有的一切既不能讓杜重文懷疑,還不能太過難為這兩個不是專業騙子的黑道弟兄。簡單有效常人能及,從人物設定到語言對話,孟小六依照兩個兄弟量身打造,在反複演練中終有小成。
你看,看起來簡簡單單的一場騙局其實細細掰扯起來也沒這麽簡單,想要不讓本就多疑的人懷疑,每一步都要考慮到環境,身份,裝束,語言,自己的一切和對方的心理等等。
“高手,絕對是高手。先騙走咱們的糧食,再騙走咱們的貨,一個人沒傷,沒用任何武力,全靠的是騙術,這個人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留了這麽個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個孟小六究竟是什麽人啊?咱們又是怎麽得罪他了。”杜笑山捂著頭道。
一直沒說話的杜筱琴則開口道:“別管是什麽人,現如今最主要的是把東西追回來,另外這批貨可不光是咱們的,得想想怎麽給那些人交代啊。”
說到這裏,杜笑山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警察廳必須握在軍閥自己手裏,所以當年盧筱嘉才找人幹掉了當時的上海警察廳廳長,李景林進駐天津後也不例外,換掉了楊以德,而與楊以德走得頗近的杜氏兄弟也不免受到了牽連。靠著軍火和鴉片這兩樣生意高額的回報,他們好不容易攀上了李景林身邊的人,這下貨沒了,還拿什麽給人家分錢。留下的大窟窿,雖不至於變賣家產,卻也是如同割肉一般。
“大爺,二爺。”管家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杜笑山開口問道:“人打聽出來了?”
“打聽出來了,這個孟小六的確是江湖上的騙子。”管家跑的氣喘籲籲的,說完這一句便大口的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杜笑山冷哼一聲道:“一猜就是,竟然敢用真名字,倒是膽子不小。到底是蜂麻燕雀哪家的人?”
“他……他是上任馬頭的徒弟。”管家終於喘勻了氣說道,杜笑山愣了,喉頭不由得吞咽了一下,而接下來管家哭喪著臉所說的話卻讓他頓時麵如死灰:“他還是現在的蜂王。”
“蜂王……”杜笑山的手有些發顫,他在天津這幾年混的不賴,不黑不白的,但不算是純江湖人物。對天津衛這一畝三分地上的各大幫派和豪傑人物,他是了如指掌,甚至在天津地頭上的四大門中的人他也認識一些,可誰是蜂王誰是馬頭,他還真不知道姓甚名誰。